一缕一缕垂下绿萝的溶洞之中,风云卿放下了一直担在手中的粮米,他背对着溶洞口立在石桌前,从外面顺着光线的方向看进来,他的身形显得更加颀长英挺。
欢颜随后也进了溶洞。在她看不见的里侧,风云卿面对着石床的脸色又冷肃了几分,少女还未及站定,便听见了比她师父脸色更加冷肃的吩咐:“拿出来。”
欢颜平日里不仅乖巧,亦是个聪明伶俐的,她当然明白风云卿让她“拿出来”的是什么;但是,她终究羞于在这样一个英姿璧玉的师父面前,直接面对自己那些不光彩的错事。
风云卿扭转过身来,语气更加严厉,如寒霜般冰冷地又吩咐了一遍:“拿出来!”
欢颜对上师父黑眸中抛射出的凌厉目光,浑身一颤,顿觉男子俊脸上往日温和的神色早已悉数褪尽,此刻只剩下冰冷到不容置疑的庄肃;她不敢再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中打包好的二十个蒸饺放在石桌上之后,又乖乖地从袖口中掏出了她小心翼翼藏匿起来的那两个蒸饺,再不敢有丝毫隐瞒。
“解释。”风云卿的声音依旧平静,只单单两个字,却有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一时之间,欢颜还有些不太习惯,她师父这样凌厉简短的问话方式,支吾着不知从何说起。
风云卿知道,欢颜刚到自己身边总共才不足十日,不能太过心急,放缓了声线引导着她,重新问道:“为什么,二十二个蒸饺却只花了二十个的钱?解释!”
“呃,那个……我……”欢颜跪伏在地上,不停地从她的小脑袋瓜中搜索着,刚刚一路上想好了的说辞。最终她却崩溃地发现,在面对师父厉如雷霆的问话时,她那些无力的说辞,竟然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欢颜迫于她师父不怒自威而传递出的低气压,只能句句如实回答,却不得不将那些她实在羞于启齿的细节直接省略掉了:“那两个……是我之前自己拿的,老板娘……没有看见,后来……后来她送给我了。”
风云卿怒极,嘴角反露出一丝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避重就轻地为自己辩解,这个孩子啊,恐怕以后有他费心的了。
“不做付出,就想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是谓不劳而获;不问自取,则为偷。什么叫你‘自己拿’的?事已至此,你竟然还在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而找借口,真是冥顽不灵,如朽木难雕也!”
“……”欢颜不敢辩驳,却也不想就此承认。
“你第一次路过那个小摊儿时,偷拿了两个蒸饺,真的以为老板娘并没有看见吗?她是冲着我堵住了你的去路,吩咐你第二次又回头去光顾她小摊儿上的生意,看在你年少的份儿上,这才好心地忍让了一次,不与你计较。”风云卿霜眉轻蹙,沉眸看着地上的人儿,语气中责备之意分明,“此刻,你却还好意思在这里与我推卸责任,羞不羞愧?”
“……”欢颜没有见过这样严厉的师父,心中有些害怕,更加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的跪姿,规整地把头伏得更低。
风云卿看着欢颜一副乖顺的模样不再辩驳,心中气消了几分;想着顾怜她这一路孤苦飘零,好不容易遇见自己才能得几日亲近,还是不要吓坏了她才好,应当以宣讲道理为主。
想到这里,风云卿压抑下心中的怒气,将语调稍作和缓了一些,却不失威严地继续说道:“若是今日你被那蒸饺摊儿的老板追上来当街辱骂,亦或是搜了身痛打一顿,到时候清誉扫地;你小小年纪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作是贼,另眼低看,你还要如何做人?只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口食之欲,却丢了为人最珍贵的尊严和信誉,你值还是不值!”
“师父……,欢颜知错了……。”由于羞怯,欢颜的声音小到几不可闻。她虽然年纪尚小,可是经过师父这样一番耐心地分析,她也听得懂其中的道理。
风云卿沉眸凝视着地上的少女,看着她仰起的粉嫩小脸儿上泪水盈眶,早已经浸湿了漆黑浓密的眼睫,双眸更显晶亮莹润,那双荔枝一样大小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真诚……总算,此番长谈没有白费。
风云卿平素里并不过多言语。在浮云山上时,整日下来他也不过只说几句,必须要他这掌门开口才能解决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近几日,在这无名山洞之中,对着涉世未深的欢颜,风云卿算是格外耐心。
“欢颜,你自小身世坎坷凄苦,所经风雨磨难非一般常人可比,一路长大难免心理失衡,有此偏颇失控之举,为师不深怪你;但是你需谨记,今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如今你既已拜我为师,入我之门,自当忘却前尘,修悟正道。”风云卿一张轮廓精致的俊脸,被溶洞里昏暗的光线辐照得更加柔和,“人必先自尊,省悟修身,而后方得他人尊之。你可听得懂?”
“是,师父。欢颜真的知错了,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光是口头上的认错,尽管真诚却不够深刻。若想从今往后在她的心里时刻都立着一把标尺,风云卿不打算让欢颜就这么轻易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