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春溪镇往上,有成片山林。
山山俊秀,高低环抱,有埋入云间者,影影绰绰如墨绿色绫丝般轻薄,山脊覆有薄薄一层软草,并林溪、灰石、山花、鸟禽……万物熙熙。
相邻山肩错落,相遮相衬,白日里一树一景,一花一韵,入夜则连成一片幽幽的暗,云总是厚厚垒上几层,于是星辰敛芒,河汉收光,时常照不见什么亮。
月出过山头,月落宿山下。
此地名为:月陵。
淇水抱月陵,奔崖穿林,或微波流转,或倾泻翻覆,旋转回环不见来处。
山中人傍水而居,好修炼,避尘俗,寻仙问道。
外界异士修行,学的是奇门异术,修的是本领经验,有天赋者皆可入门,得失全靠本事。
月陵则不同,修行只凭血脉论。
凡月陵家族,各有其信奉神灵,一族有一族的传承,非至亲血脉者不能得之。
各族虽则传承不同,信仰不一,却也共有一位神灵。
群山环抱处,居其最中最高者,为回风山。山名无有深意,只因山主名中带风,便执意称其居所为“回风”。
回风山上最特殊之处是一祭台,溯淇水之源就在这祭台之下,祭台上有一神像,便是月陵众族唯一共有信奉的神灵,月陵人称其为“神”。
传闻“神”造万物,变化无常,时有现人间。
月陵人本事非凡,难不成人皆沉迷寻仙问道?
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都心甘情愿避世隐居?
未必。
但近百年来,不为人知的深山中,独独一个燕家走出来。
走出月陵的燕家没风光几年,血脉传承初现祸患,哪怕后来燕凌寻到解决之法,也不免让人怀疑,是否这群人修行的倚仗,就藏这片大山中。
此后燕家一路直上,那场危机唯一的疤痕,留在了在尚未出生的燕寒汀身上。
出自月陵的燕家,对血脉也是极为看重的。
家主燕凌无有心思成家立业,自然也没个一儿半女,能得传承者唯有其妹燕如安之女——燕寒汀与慕晚。
燕寒汀生来有缺,燕家继承人只能是慕晚。
“所以燕凌才执意要慕晚回燕家?”祁渊问。
莫风月点头。
燕凌为何掀棺?
仅仅因为慕晚拒绝认祖归宗吗?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若燕寒汀好端端坐在她的少主位置上,燕凌不会过分在乎族中一个丢失近二十年的孩子。
正因为燕寒汀不可能接手燕家,慕晚才成了燕凌心中的第一继承人,慕淮南的存在,就是燕凌的眼中钉肉中刺。
燕家人好似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凉薄,他们只在意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你想不想知道,燕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莫风月故意卖了个关子。
祁渊眨眨眼,面无表情盯着他。
莫风月讨了个无趣,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连燕家的秘密都说与你听了,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旁人若听了我这番话,必定是一问再问,誓要从我这里多得到些答案。”
“为何要好奇?”
祁渊并不在乎他口中的答案,她望向虚空的眼透过虚空,似在凝视什么。
莫风月又见到那种熟悉的、仿若避离尘世的漠然,他鬼使神差地喃喃道:“你是小神仙吗?”
“什么?”
祁渊并未听清。
“我是说,”莫风月道:“做人得先学会好奇。”
“是吗?”
听莫风月讲了大半天故事,祁渊终于表现出一点兴致。
她问:“那你说,什么是好奇?”
莫风月这下子笑开了,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状。
“好奇就是,你想知道一切。”
“我想知道一切?”
“对。”他信誓旦旦许诺:“我能教会你的。”
祁渊不置可否,却很给面子地问道:“然后呢?你继续说,我想知道一切。”
“然后啊……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莫风月看着高大的院墙,跃跃欲试。
自他拿出玉佩那一刻,便被慕晚怀疑与木淮南的死有关,与祁渊一起被“请”进了慕家,说是邀请他们小住几日,实则是软禁。
但再高的院墙,都挡不住他那颗看热闹的心。
莫风月带着慕晚,悄悄摸到了前院。
——
时人多信神,日常祭祀天神、地祇、人神。此外,底蕴深厚的家族皆有其独一无二的信仰,随者众多。
当世民间信仰繁冗,抛开避世绝俗的月陵不谈,燕氏一族独占鳌头。
传闻燕家也曾世代居于月陵,到如今燕凌这一代,忽然迁出月陵,大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