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女娃儿跌撞着扑过来,胖乎乎的小胳膊环住了她的腿。
“你是谁?”丰锦衣看着她圆圆的脸蛋,问她。
“兕儿,我叫兕儿。”
子惠冷冷地掰开小女娃儿的手,说道:“兕儿大小姐是郑姨娘生的。”
腹中一阵绞痛袭来,丰锦衣心口痉挛,大汗淋漓不止。
当年她有孕,宋远为孩子拟了乳名“兕儿”,每次他从军营回来,都要贴在她的小腹上唤一声“兕儿”,而后将她抱在怀里,说一些情话,虽然边关的日子难熬,只要看见她,丰锦衣都会觉得如喝了蜜水一般甘甜。
谁能想到后来,连她未能出世的孩儿的乳名他都给了妾室所生的女儿。
那她算什么,她未出世的孩子又算什么。
小女娃儿的乳娘急急追过来,瞥了一眼丰锦衣,抱起她哄道:“夫人做了桃花酥,大小姐快回去尝尝。”
“夫人”二字叫子惠无比气愤,冲上去兜头扇了乳娘一巴掌:“夫人就在你眼前,一个姨娘,算哪门子的夫人?”
小女娃儿吓得哇哇大哭。
丰锦衣摆摆手让乳娘抱她离开:“罢了。”
她已经整整三年没出院子了,不怪新进府的下人不认得她。
子惠哭道:“明明您才是侯府正经的夫人,郑姨娘她……”
丰锦衣冷冷说道:“她打理侯府中馈,下人巴结她自是要往高里称呼。”
三年前妾室郑氏进门,宋远要抬举新欢,指使人在她的吃食中下药,让她精神错乱恍惚,在执掌中馈时三番五次失手出错,侯府以此为借口夺了她的掌家权,交给了郑氏。
不仅如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宋远只睡在郑氏房里,郑氏很快生下一女。
而丰锦衣既没有子嗣傍身,又不得长辈喜欢,后来失去掌家权后,更让侯府上下忘了她才是宋远三媒六聘娶进门的永安侯夫人。
后来她多方打听才知道,郑氏是宋远的远房表妹,二人一块儿长大,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到了嫁娶之年,原本要择日成亲的,哪知道郑家一朝开罪于天颜被流放徙往北疆,郑氏成了罪臣之女,侯府也因入不敷出看上了丰家嫡女的嫁妆。宋远无法,这才改向丰锦衣求亲。
宋远前往北疆带兵,打仗不行,却顺利找到了在北疆服苦役的郑氏,并将她带回京。
想来在他心里,盲婚哑嫁的丰锦衣是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郑氏去的吧。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府,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总是会想办法把郑氏扶正的。
他要把郑氏扶正,郑氏也不安于妾室,丰锦衣就成了碍他们眼的那个人,他冷落她,郑氏掌家后便纵容下人克扣她的月例银子,他对她不闻不问,郑氏就在她生病时请来庸医,给她开虎狼之药,她喝下去后原本羸弱的身子骨更糟糕了,没日没夜腹痛,很快走到了油尽灯枯。
……
一阵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打断了丰锦衣的思绪。
她抬眸,看见宋远朝这里走来。想都不用想,定是郑氏告状,说她吓到了兕儿,他为爱女问罪来了。
这早不是新鲜事儿了。丰锦衣见怪不怪。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上次还是她从丰家带来的乳娘病了,她去找他请大夫,他却找来郑氏羞辱她一番,气得丰锦衣摔了他的笔洗,骂他忘恩负义……宋远冷着脸,悻悻离去。
看见宋远,丰锦衣没有停下来,她坐于秋千架上,香袂飘空,罗袜纤纤。
宋远一怔,把郑氏拱起的火忘了个干净。
他还要走近前去,丰锦衣微蹙眉梢:“我与侯爷夫妻情断,无话可说,侯爷请回吧。”
自从三年前郑氏进门后,他们再没有过夫妇之实,她看他的目光从初嫁时的柔情变成了形同陌路的冷淡。
他也寒了心,终是走到了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宋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兕儿还小……”
丰锦衣低声发笑:“侯爷想治我的罪吗?”
宋远又转过来看着她,良久不开口,似是无言以对。
丰锦衣苦笑。
宋远拂袖,要走时说道:“娇娘,你该好生养病。”去岁冬日她抱病后,郑氏跟她说丰锦衣心思过重,气血稍有亏虚,要多静养才好。
宋远听了郑氏的话,将她身边的人尽数发卖出去,只留一个子惠照料她。往日里不让人靠近她的院子,说怕扰了丰锦衣的清净……呵,无非是不给她活路,让她受尽折磨死去罢了。
娇娘是她的小字。
丰锦衣不理他,再一次把秋千荡到半空处。那秋千高高扬起,如一支利剑。
宋远大惊,似是想到什么,“娇娘……”
就看见抓住秋千的手松开了,丰锦衣自秋千架上直直坠落,如一只迎风归去的蝴蝶。
她要走了。
宋远的心霎时没来由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