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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茫茫皑皑,鹅翎般的雪如刀光剑影纷纷的下,方才被酒樽砸中的额角,在干涩冷冽的温度中降下些突兀的钝痛,彼时天光未竟。

“滚出去!”

眼含自负傲慢的天子,在得到与意料相背的回答时,对自己最年幼的女儿如是大吼。

“给朕在外面跪上一天一夜,朕倒要看看明日此时,你可还能这般坚决!滚!!”

难得的父女相见,在帝王的龙颜大怒里仓皇结束,是否有些事早已注定,正如我与嬴政血肉亲缘生来浅薄。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爬上章台百级台阶,甚至在里头呆不满一刻,便被扫地出门。步步走下来时,我心中倒无甚悲怜哀沮,反倒满是揶揄。

章邯仍定立在白玉砌的殿场,维持着我刚才离开时的样子,目眺之处,不知何处。

直到我来,他才挣过眼来看我:

“陛下不会同意。”

我又行过两步,转过身来与他对视,笑笑罢:“他不同意,我求求他便是了。”

“如何求得?”他反问。

我不答,目之所及,是他颅顶身后,恢弘如斯的殿宇。

撩起长得累赘的裙摆,撤开一膝,极尽庄重,缓慢跪拜下去:

“请父王成全——”

我的声音在广阔无垠的寂寥里飘摇,在殿前一重重坚硬的壁柱上飞穿,被雨雪一层层洗褪底气的厚度,不管怎样铆足了力气,免不去荒凉单薄。

饶是兵戈剑刃震不退半步的他,竟是被我的话,逼得动摇了身形。

他的眼神在高处,却发了狠地将要靠近我:“你定要嫁给他?”

“非嫁不可。”我一口咬定。

我从未如此确信,将要彻底摆脱离开这座囚笼的机会,咫尺之距触手可及。

当我离去,只留匆匆一瞥,也许体面尽失,来不及郑重告别。

“请父王成全!”

纵声皇城三千金宇琼楼,琅环玉殿,只谢过这一座高台深阁,只当作别旧事颜色。

世间种种,兰因絮果。

“心意已定?”

“去意已决。”

— — —

这人说起来也忒有意思了,钻营着要了人的答案,答案叫他冷落了,沉默了,却还是不肯走开。

我便也只垂着眼当他不存在罢了。

要怪身体破败,才恁的一场雪就收不住该发病症,皮肤上的凉意沁进骨髓里,手脚顷刻像掉在冰窟窿里头,没了知觉。

胸中痛楚开水似的往百骸里灌得凶。

“该歇息便歇着,有公事便去做,总这么样站着瞧人受罚,又是怎么个意思呢?”不愿被他看出端倪,我将话说得很快,拼凑排列出生硬的怨怪。

“末将在看,殿下宁愿苦挨着,也不愿低头放弃。”他音调的深浅远近,与方才别无二致,一直就在原地未曾远离分毫。

我抬头,被白亮四射的天光照地眯了眯眼:

“我在等他改变主意。”

当终于把正眼放在他身上,才发觉他伫立在前的地方,背对是凛风吹彻而来的方向;

见他肩堪霜雪之重,方知我发上晶莹,已是被荫蔽过的来意温柔,如何还肯为我捐身?

他顺着我的视线屈膝下蹲,侧眸与我直视:

“末将在等殿下改变主意。”

章邯的声音在冻硬的苍白云水间,格外柔软温润起来,纵使被推拒,被击打,他容忍了。他还是容忍了。

我目之所及,是他眉梢眼睫上积落的、化不开的雪,他虔诚的眼神撞在心波,令我有一瞬恍惚的念想,想摘去他发上雪尘,告诉他别等。

巧合的是,在他眼波深处,我看到了同一种隐忍克制。

“自然是我天生反骨,就喜欢与人作对。”我亦不敢多作窥探,慌乱地抽离间,递出一柄更锋利的剑,“你们不愿我远去和亲,我偏要上赶着嫁给他,如何?”

“殿下不必说那些气话,驱逐不得末将。”他故作无奈,喉头触动,似咽下隆冬万里冰封的艰涩,“若殿下钟情于他,那便恭祝殿下得偿所愿......有情成眷。”

想他宦海叱咤,也会有朝一日,被人轻易觉察出言不由心。

我在天地昏暗倾塌之势下合上眼,藏起如麻心绪,勾指结印,支起暝照幽暖的结界光环。

粒粒飞雪在跌落结界的一瞬融化成水珠,顺着光亮的弧度滑淌,一瓣雪花也吹进不来。

顿了顿,我变换一个手势,使的光晕舒张扩大,直到将他完全笼罩在其下。

现在不该运气的,带毒的血在体内乘着真气游走流窜,催着疼痛在肺腑愈加活跃。

不过短短片刻,指尖眼角的乌青,暴露了狂发不止的病灶。

直到结印的手被人按下,他手心的温度仍是暖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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