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人死后会怎么样?就这个问题我和苏任烟展开过激烈的讨论,可惜在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我们未能得出一个能让双方都信服的结论。幸运的是——我也不知那算不算幸运——我得到了一次亲自摘取那个问题的真相的机会。那是一个美丽的傍晚,西边天际的云絮被晕染成黏稠的流动着的温热的红色,它们片片层层地堆叠——如果神真的存在,祂一定是遇到了某个如“人死后会怎样”一般难以捉摸、无法解释的难题,天际的云朵才会无奈地嬗化为缥缈、迷茫的条絮;祂或许还在思索着一些邪恶的、血腥的事宜,于是在那个瑰丽凄艳的傍晚,罪恶漫无目的地肆意生长。又或许根本没有罪恶,也从来都没有正义,这二者间的界限看似泾渭分明,实际上却像一个遇见心上人的怀春少女一样似隐似现、含混不清。总之,我终于达成了那个难题的前提——死亡。人死后会怎么样?是又一次无趣而漫长的苦旅,还是一场亘久而难得的清净,抑或是无知无觉、浑浑噩噩地漂浮于虚空?我至今也不能下定论,死亡只是问题的前提而非答案。让我迟疑的是一桩离奇荒谬的戏剧,人生如戏,这究竟是戏剧还是人生我目前尚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知识的膨胀滋养了疯狂生长的无知,滋生了可笑的、滑稽的自信,谈雨深,我再一次这样告诫自己,你可千万不要放任这样可悲的无知和自负侵蚀你的思想。
我曾阅读过一个奇妙的猜想:或许存在一类种族,祂们可以将生物的大脑从活体中取出,在保证大脑活跃状态的同时携带它们旅行;大脑仍有知觉,可以感受到所见所闻所想的一切,而它们原本的容器,也可以说是身体,存放在某个与大脑完全无关的地方。我想,现在我所见所闻所想的一切,也许就是一场被祂者见证的旅行;在我死亡后,某个神秘的存在将我那颗无知的脑子从那具残毁零碎的容器中剖出,祂无声地观察我对新世界的反应,目的不明地用一种我不能理解的方式将这些反应一一记录。我不知这是直觉还是幻觉,我甚至不知现在的状态是生存还是毁灭,全新的容器、全新的社会关系、全新的天地与全新的海洋,全部都如一个恶作剧的顽童在真实的面容之上笼罩一层虚幻的纱衣。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轰轰烈烈,抑或是庸庸碌碌,功成名就,抑或是一事无成,风流一世,抑或是自赏一生,终究是无数个偶然堆砌而成的必然。无论是哪个世界,真实的、虚幻的、可知的、不可知的,那种微妙且难以察觉的排斥感都是异样的清晰又触目惊心,我唯一能主宰的,不过是那颗无知的脑子中承载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感知和体验罢了。
——谈雨深的灵感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