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哥?”伏苹轻声叫道,但神情似乎并不惊讶,一面摘了头巾,放在篮子里。
她呆呆地瞧了顾旸半天,直待袄袖上都落了一层雪花,揉了揉眼睛,才发觉这是真的,眉间登时写满欢喜。
“伏苹妹子?你为何到了此处?”顾旸惊问道。
“顾大哥,真的是你!”伏苹似乎没听见,凝望着他,只是开心。
“是我。”顾旸微笑道,“你为何在此?”
伏苹听得,笑容慢慢敛去。
顾旸见她表情有异,便也不再发问。
伏苹走到他身边,指了指地上的大土堆,问道:“顾大哥,这是你爹娘的坟子么?”
顾旸苦笑道:“是。不过他们的尸骨,我早就寻不得啦,这坟下面是我童年所住老屋的残墟。你怎么知道?”
“我听邻村一位老人家说的。”伏苹道。
顾旸道:“你也遇见他啦?那是个好心肠的老伯,这个坟就是他帮我一起堆的。”
伏苹走向前,盈盈跪倒,也拜了几拜。
顾旸慌忙把她扶起,说道:“妹子,你却拜我爹娘做甚么?”
伏苹仰头望着他,轻声道:“顾大哥,我也没了爹娘,就权且认做我爹娘,尽一下儿女的思念罢。”
顾旸听她这般说,鼻端一酸,抬起头,静静望着远方,叹道:“你和我一样,也是这般苦命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伏苹站在他身边,瞧着他道:“顾大哥,这里是你的家乡?”
顾旸道:“是啊。”
伏苹道:“你为何突然回来?”
顾旸道:“我回来拜祭爹娘。”
他本欲把和苏见黎成亲之事说与她知,但一直以来发觉她似对自己有意,此情此景,不想她伤心,便掩去了。
二人在风雪之中,沉默许久。
伏苹忽道:“顾大哥。”
“嗯?”
“你瞧我好么?”
“好,怎么不好?”
“你瞧我生得怎样?”
顾旸一愣,心中疑惑。
伏苹向来是有些羞涩腼腆,说话也轻声细语,这话听着倒不像她能问出的。
但讲真的,她着实很漂亮。顾旸不想说违心的话。
“你很可爱啊。”
“我不美么?”伏苹有些失落。
“美。”顾旸道。
“那你瞧我人品怎样?”伏苹又问。
“你很单纯,很善良。”顾旸笑道,“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儿。”
伏苹听到这句话,忽然在刹那间泪如雨下。
顾旸见了,一时惊讶,心想:“我莫非说错甚么了?”
伏苹也不去拭泪,任由那泪水混杂着冰雪,侵过她的脸颊。
“顾大哥,你讨厌我么?”
“说甚么话。”顾旸道,“不讨厌。伏苹妹子,你怎么啦?”
他想伏苹一定是遇到了甚么伤心事,才突然问这些。以她从前的性格,是不好意思连问许多这种话的。
“那你喜欢我么?”
“……”
顾旸默然。
在他心里,自然只喜欢阿黎一个。
对于伏苹,她的容貌和性格虽然都不错,但却没有落在顾旸的审美点上。这是最首要的原因。
倘若她出身于名门望族,哪怕只是个小城镇,想必都会有不少追求者。
然而,一个人的圈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写好了。
许多人拼其一生,想乌鸡变凤凰,终是折戟沉沙。
只有小部分的人成功了,但仍然无法完全与所属的圈子相融,敌不过那些在圈子里人脉广布的耆宿。也许再往下绵延几代,方可勉强扎稳根基。
想改变阶层是很难的,不如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去做,去进步,升华自己。
而升华自己的过程,同时也是改变阶层、升华圈子的过程。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做那些能让自己同时变得开心和优秀的事了。
但这样的事,何其难寻。
其次,顾旸对她,更多的是出于身世境遇的共情与怜爱。
结合上一条原因,她在顾旸眼里,便更像是妹妹,而非爱侣。
再者,顾旸已经遇见了阿黎。
此刻雪吹得更紧了,如一颗颗石子,扑搠着二人的脸颊。
顾旸虽不会说“喜欢”,但那句“不喜欢”,却也不想说出。
流着泪的女孩子,谁忍心伤害?
顾旸虽没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了。
沉默已是最温柔也最伤人的暗器,又何必再明着捅一刀。
伏苹见他不说话,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