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多见顾旸脸上中箭,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朱红灯的面子了,一掌掴在吉峰禹脸颊上,把他整个人都打了个踉跄,接着便欲上前探视顾旸。
顾旸剧痛之中,拔下箭来,反抛回去,脑中一阵发黑,血晕倒了。
苏国南见状,急挥剑砍下自己战袍一角,唤身边军士给顾旸包扎上了。
吉峰禹此时被赵三多打了一掌,心中大怒,却又不敢说甚么。忽然,上唇一疼,连带着全身酸麻,正是顾旸抛回来的那支箭。
吉峰禹忍痛拔下箭来,只感觉一阵嘴里拉扯失落之感,麻木取代了疼痛,低头看箭尖上,整整齐齐地镶嵌着两颗沾满血的门牙。
张汝梅见赵三多飞奔而来,大喝一声:“抓住他!”
“砰”的一响,是一个军士暗地里端起汉阳造,开了一枪,正中赵三多左腿,鲜血迸流,摔倒在地。阎书勤、郭栋臣、阎书俭舍命救回。
苏国南喝道:“几个拳匪首领,都抓活的!其余众匪,一概杀死!”
阎书勤转头想去瞧顾旸时,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见清兵们又举起步枪,转身便逃。火光闪处,吴信、任行两个清兵军官分率一军,从左右两翼杀来,抛出十几根挠钩,剜了阎书勤一身,登时捉了。
阎书俭回身欲救,吴信在马上手起剑落,把他一条左臂砍了下来,手中刀落在一旁。阎书俭断臂处血肉牵连,颤个不住,痛吼之间,又被清兵一拥而上擒住。
分驻各寨的那三千拳众,闻讯早已赶来相助,见己方败绩,先跑了一半。其中也不乏刚勇的拳民,对付清兵的同时,竟砍杀起逃跑的同伙来。因此拳民虽然人多势众,却乱成了一锅粥。
顾旸虽暂时打翻了十名神枪手,但终究未能阻碍他们,自己却中箭负伤昏绝,一早被苏国南派人使绳索绑在马上救走。
十名清兵架上汉阳造步枪,不停地射击、换弹,拳民们纷纷倒地,没有一个能挨近苏国南和张汝梅。
十个人俨然打出了一千人的气势。
寨中那五六百名用鸟枪的清兵则大多弹药耗尽,多被拳民扑杀。整个寨子里,清兵、拳民,枕藉满地,血味塞天,大刀、长矛、火铳、鸟枪,扔得到处都是。
此刻赵三多被众拳民救走,依旧狂喊着“撤兵撤兵”,众拳民终于听得见了,因为人不多了。
赵三多边跑,边回头环顾,阎书勤、郭栋臣、高元祥、吉峰禹等首领都已不见踪影。
劲风一过,刮得赵三多浊泪横流,便欲掣刀自尽,却又不甘就死,长叹一声,把刀掷到地上。
一切归于静寂之时,晨鸟欣语,天已初明。淡黄的山地,厮杀一夜过后,已变成了戈壁红滩。
苏国南寻来郎中,查看顾旸伤势。
郎中道:“箭入皮一寸而已,未曾破肉伤骨,无有大碍。止血将养,数日可愈。”
苏国南长舒一口气。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幸在于箭中脸颊。
幸运在于这箭乃是吉峰禹所射。
吉峰禹空有一身蛮力,却弓马生疏,这一箭准头虽佳,但发射方向和力度都控制得不好。箭到尽处,未及顾旸身上,已然强弩之末,疲软下坠。
因而,顾旸实际上是被下垂的箭的残力戳进脸上,而并非被直直地射中,那箭力自然弱了几分。
受伤也吉兄,无恙也吉兄。
吉兄吉兄,果然吉凶同体,矛盾统一。
顾旸卧床,微声道:“多谢大人关照。”他虽身上负伤,气息微弱,却仍不忘了故作沙哑。
苏国南冷笑道:“呵!臭小子,你那点伎俩,还异想天开想来做内应?”
顾旸一愣,心中惊诧之下,在这瞬间已明了了苏国南之意,但脑海中还是闪过一丝幻想:“我常思卿虽及中年,但在苏大人面前还是个孩子。叫声臭小子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仍是粗声道:“常某没听懂大人意思。”
苏国南端起床边水壶,给他倒了一碗热水,笑道:“顾兄弟,你欲装到几时?”
顾旸心中惊慌:“原来他早已看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脸上少了点甚么,举手摸了一把,那两撇胡子、三绺长髯却不知何时已被摘掉了。
顾旸想起方才自己还腆着这么一张青年人的脸,自称“常某人”云云,不禁满脸尴尬。
“苏……苏大人。小人自以为瞒过了苏大人,不料……”顾旸小声道,“只是苏大人如何看出?”
苏国南把水壶“当”地一搁,哈哈大笑道:“这都得怪常大侠自己疏忽啊。常大侠献计,教本官派人打探匪首方位,本官可谓言听计从。谁料那探马打探之时,正巧看见常大侠去那拳匪寨子前掷镖报信。常大侠可谓是文韬武略,自食其果啊。”
顾旸听他一口一个“常大侠”,充满讽刺,暗暗惭愧,说道:“可惜时运不济,不能教我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