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邪修,道貌岸然却包藏祸心,坏事做尽积恶难返,被天劫追杀,他算到自己大难临头,便收了一帮徒儿,每当厄难将至,便选一徒儿外出游历,暗地里动用转圜禁术,让徒儿替自己承担天劫,又将徒儿的福报转圜到自己身上。”
杏子知道我在指桑骂槐,眼睛眨了一眨:“这人好不要脸,畜生都不如。”
“那为师考考你,若今日我将要遭遇雷劫,想拉个徒弟替我消灾,那该怎么做?”
杏子圆眼一瞪,猝然坐直:“阿樱你要是存了这份心,这辈子别想再吃我做的猪脚饭。”
“就考考你,又不是真的。”
我朝旁边垂头拨火的小蔫巴努了努嘴,她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是说给旁人听的。
来时一路,我都在跟杏子讲解偷天换命的禁术,杏子也算是略有了解,她清了清嗓子跟我搭腔:
“这个我知道。首先,要瞒过世人,找一个替罪羔羊,最好是年幼无知的那种,断去他与外界的链接,以便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即便他死了,黄土一埋无人追究。”
“其次,要瞒过鬼神,需动用转圜禁咒,将自己生辰气息连带业障日积月累转渡转到徒弟身上,算准时机埋上引信,譬如说将藏有替身傀符的发簪,戴在徒弟头上。”
桑染正发愣,听到发簪两字,不知想到了什么,迷茫地看了一眼杏子。
他今日碰巧只用发带束起头发,也不知那老道是否留有后手。
杏子继续道:“最后,要在徒弟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设下引劫阵,引徒弟走踏足其中。自己则遮掩气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天雷便会错认目标,劈错好人。”
说完这些,杏子停顿了一会儿,目光锁死在那张神情恹恹的脸上。
然而桑染却毫无知觉,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好似外界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躁动火光在他脸上漫游,张牙舞爪妄图挑逗他的低迷的生气,却又铩羽而归。
我与杏子对望一眼,决定再接再厉。
我问她:“如果你预知我有如此想法,当怎么做?”
“咳咳咳。”
杏子故意转向桑染那边,背书一样大声道:
“首先,引劫需要引信,替身傀符一般藏在鞋底、乾坤袋、发簪等地方,要及时丢开,沾染了气味的衣服也要脱掉。”
“其次,一但发现引劫阵,立刻远离,能躲多远是多远。”
“最后,务必防着恶人,千万不可再信那王八蛋一句话。”
划完重点,我跟杏子一起看向待考的人.......
那呆子还是一言不发,目光甚至毫无波澜,并不晓得我们一唱一和为哪般。
唉!也是。
这孩子怎么会因为外人三言两语,就无端怀疑起自己的师父呢?
不过铺垫了这么久,不只为点拨桑染,这一番打草惊蛇,蛇也该出洞了。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动静,并未感到一丝异样,正以为是自己多疑,忽一阵诡异的骚动从地底震响,洞顶岩石铿锵坠落,湿凉裹挟着恶臭率先卷了出来,魑魅魍魉跟着倾巢而出。
杏子与桑染听到了这声响,都紧张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黑暗深处。
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犹如敞着喉咙的巨大怪兽,被谁一拳打到胃上,绞痛痉挛后,乌漆嘛黑的脏东西全都喷而出。
嘈杂的嗡鸣声劈头盖脸而来,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我抖开身上的斗篷,老母鸡一般拉住两个仔,将他们扑在身下,下一刻,便感到什么东西成群结队从我背上蜂拥而过,间或万千羽翅囫囵拍打、尖爪利牙刮擦碰撞,嘶叫声抓爬声不绝于耳。
惊骇如电流席卷全身。
我浑身战栗,只得将身体压得更低,死死罩住身下的人,好在捱过这一阵,骚动逐渐平息,黑云一卷而空,一切又恢复如初。
杏子率先从我怀里挣脱出来,捡了跟火棍握举在身前,壮起胆子踢了一脚掉队的倒霉鬼。
“怕什么,不就是几只蝙蝠和老鼠。”
也不知方才是谁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我正想打趣她,忽然感到一道窘迫的目光死死钉着我,一低头,便对上一张羞红的脸。
桑染像只小羊羔,被我紧紧捁在胳膊下,离得太近,他鼻尖呼出的热气都喷在我脸上。
这姿势着实不雅,我赶紧将他松开。
“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勿见怪。”
桑染脖子都红了,手忙脚乱爬起来,跑到光影幽暗处,将满身狼狈掩在黑暗中。
气氛尴尬起来。
许是我下意识觉得,他还是那个与我朝夕相处的小天孙,每天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着呆,却也不避讳将手递给我牵着,困倦了,还会靠在我腿上安恬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