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孟黎半晌,嘴角勾了,将杯子与她一碰,抬头饮尽,孟黎也随之一起,她的速度慢了一点,清凉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她看见周回冲着她摇摇头,眼睛在她的脸上转悠,末了才开口道:“你下次换张脸吧,我怕认不出来了。”
孟黎一时无语,张口就想顶回去,被最后一口酒呛住,不住地咳嗽,周回好心地替她拍了拍背,忍不住地笑。
她咳得眼睛泪花都泛上来了,周回还在帮他拍背,甚至力道有些加重,孟黎差点儿背过气去,她往后靠,想躲开魔掌,偏偏周回又凑上来,在她耳边问:“这酒好吗?”
“咳!咳咳咳!咳咳!”
孟黎顶着一口气,艰难地回答:“好,甚好。”
…….
“你说什么?!?”
一时间所有画面都褪色了,所有声音都消去了,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被人从温吞的水池中一下子拎出来,暴露在刺骨的冬日空气中,这冷气把孟黎的五感六识全都绷紧了不断的拉扯,她猛地睁开眼睛。
她对上一双被厚底镜片过滤地冰冷无情的小眼睛,小眼睛怒火中烧,锃亮的头顶仿佛可以看见白雾腾起,随后“砰”地一声,肥胖的手指狠狠掼在她的桌子上,练习册被扣出一声闷响,教导主任例行高三巡课,众人谓之刘三好:好凶、好罚、好发飙,旁边的学生幽幽发出一声长叹,凛冬已至。
孟黎甚至松了一口气,唇角翘翘的,冷气原来是人工的啊,要是真被泼了一脸冰水那这会儿已经呜呼哀哉了吧
小眼睛的高度眼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那点微妙表情,脸色一时发青发胀,怒槽刷新到满格,大招爆发!
“孟黎是吧,睡好了,你是不是说睡觉甚好?”
“墙上的几个字还热乎着,看见了吗!念出来!!”
“成功垂青奋斗之人”,孟黎一板一眼地照做,语气严肃,态度诚恳,刘三好勃然大怒!
“拿着前十名的分,做着只能考5分的事!”顿时,教室里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孟黎如夹紧翅膀的鹌鹑,低眉顺眼地坐着,没办法,谁让她睡着了,谁让她被逮了,叫破喉咙也救不了的。
孟黎乖觉地摆好被三好打乱的练习册,努力眨巴一下眼睛,缓解了一下亮光瞬间冲入眼帘引起的酸涩,起身走向后排,阴测测的声音再次响起:“哎哎哎,干啥呢干啥呢,让你去后面了吗?”
不去还让我坐着吗?我哪一次坐下过了?
孟黎心中不解,面上仍老老实实地立定站好,等待发落。刘三好眼神如刀,刀锋冷光在教室划过一圈,以孟黎为中心的一圈区域顿时树倒猢狲散,众人纷纷装模作样,他的眼光扫过倒着看书的,在卷子上涂涂画画的,手机塞袖子里的,闭目扣书嘴里念念有词的……尔后,视线聚焦!孟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心里默默替头快贴在桌子上,一点一点地打盹的林欣然女士画了个十字。
林欣然和孟黎并排立于窗台前,面前是一扇将她俩和室内隔开的透明玻璃,找出今天的作业来写,林欣然昨晚为了追平某青春连续剧《你的我的他的》,挑灯奋战,顶多睡了一个小时就爬起来去了学校,这会儿已经是真正的强弓之末,她手肘撑在书上,托着恹恹的脸神思混沌,背脊已经歪斜成了一道山坡,她看着孟黎机械地填完一页选择题,沉思片刻开口道:“阿黎,你说咱们这叫不叫直面风暴,迎难而上?”
孟黎头都没抬,笔下正演算着一串解析式:“…..要哪科?”
林欣然肃然起敬,两指点眉梢敬礼,慷慨陈词:“我就知道咱们这一路,风雨兼程、同舟共济、携手同行才能再创辉煌!”然后狗腿着说,哎呀就前天数学那章贼难的综合题,题目刀刀见血,题型道道看来,如凌迟一般血腥折磨,说到血腥折磨,刚刚新闻报道的那个惨死深巷的年轻男子,在抽象层面上的这惨状的血腥程度与这狗题有的一拼…
等到林欣然注意到孟黎笔停的时候,她已经滔滔不绝许久了,那个男子隶属的当地家族企业、出身背景和死因——孟黎猛地按住她的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印象?”
林欣然挑挑眉,十分惊讶:“你开始关心天下事了哦?”
她鬼祟地张望了一圈,见场面较为安全,袖口一抖,两根指头拈出手机来,三两下打开一个页面递给孟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大面积马赛克涂抹的照片,黑漆漆的潮湿的背景,远处微弱的光点影影绰绰,是那个并不宽敞的出口。
孟黎:“…..”
她想起那个被关在小白屋的夜晚,一时无言。
现在新闻记者的效率这么低的吗?现在才报道出来?
林欣然给她看了一眼就火速把手机收起来,推推孟黎的手,眼睛亮亮的在她和练习册之间徘徊。孟黎把那本册子抽出来翻开,找林欣然刚刚说的那套题,尽管她对难度没什么印象,但既然布置过那总归是做过的,纸张哗啦啦在眼前飞过,她脑海中的画面也在一幅幅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