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律对古典吉他的感情是复杂而多变的。
刚接触那会是新奇的;时间久了便开始厌倦懈怠,特别是到了晚上练琴的时候,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但是等拿到精美的考级证书时,心里那些小小的不愉快很快被骄傲喜悦冲散;然而过不了多久又会被枯燥的练习折磨得焦虑烦扰,渐渐产生抵触情绪。
如此循环往复,纪律也摸不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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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上课的时间被安排在了每周一三下午和周五晚上,反正也是闲来无事,纪律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周一,纪律收拾妥当后特地早出门了一刻钟,她估摸着除去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怎么也能早到个十分钟。
在地铁上纪律百般无聊地刷着手机,以前觉得忙里偷闲能摸上手机放松一会是一天中最让人精神愉悦舒展的事,可到了现在能与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分离了她反倒有些厌倦。来来回回点开的不是红色就是黄色或绿色的软件,里面的内容虽谈不上千篇一律,可是大数据处理系统总能捕捉用户当下最关注的问题,源源不断地推送相似的内容,看多了便觉得无趣了。
纪律放下手机,揉了揉略有些酸胀的脖子,开始悄悄打量四周的人群。
这位女士的服装搭配很亮眼,那位老爷爷手里看的书自己也看过,身旁的小弟弟背着书包是要去补习吧······忽然,她瞥见了几个带着伞的乘客,看着他们手上的伞湿漉漉的还在不住往车厢地面上滴水,纪律蹙起了眉头,外面这是下雨了?
果然,当纪律走到地铁站出口处时,外面已是风雨大作,早晨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已是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她叹了一口气,只能先等等罢。
夏季的雨就是这样,来的时候如千军万马赴战场,走的时候却是收敛起脾气,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
二十分钟后,雨势渐弱。
纪律看了看手机,离上课还有不到一刻钟时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一咬牙便冲进了雨里。
绵绵小雨细细密密地落着,顺着发丝、手肘、脚踝往下交汇,零星花瓣被打落在柏油路上,铺出一条凌乱的紫色花路。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抵达目的地,已是雨霁云销。温暖的日光如一柄长刃,破开了银灰色的云层,倾泄而下。
尽管如此,纪律的头发和衣服还是被淋湿了大半。怕被别人瞧见这略显狼狈的模样,纪律拿出纸巾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才抬脚迈入琴房。
“来了啊。”季瑞清正随意拨动着吉他的琴弦,琴箱发出低沉的鸣唱。
“老师好。”纪律微微点了点头,乖巧地向他问好,“对不起,好像迟到了。”
纪律原本想称他为师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够尊敬,像是在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不过季瑞清并不在意纪律对自己的称呼,微微点了点头。
“不晚,刚好三点。”季瑞清道,似是察觉到什么,他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孩,“没带伞?”
“嗯,没想到今天会下雨。”纪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拿起了一旁的琴准备坐下。
季瑞清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纪律双手接过纸巾,心里想明明刚才已经把水渍都擦净了,他这是嫌弃自己身上溅到了水会弄脏吉他吗?
纪律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于是将纸巾展开平铺在膝盖上、大腿上,尽量减少吉他与身体的接触。
等季瑞清调音结束,就看到眼前的女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只是他有些奇怪,自己给她的纸巾怎么被垫在了腿上。
“纪律,给你纸巾是想让你擦一下腿上溅到的淤泥。”季瑞清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好整以暇地开口。
纪律迅速低下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自己的脚踝、小腿侧面被溅到不少黑乎乎的泥点。
纪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这灼热的感觉从面颊蔓延到耳垂,甚至连脖子都染上一丝绯红。她重新拿起纸巾弯下腰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心里正懊恼着自己的粗心大意,直到皮肤被擦拭得有些发红了才停下。
“虽然之前就教过你,但毕竟只是代课,所以我和杨老师简单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你已经学了几年的古典吉他,中间停了一段时间,直到最近又重新开始,对吗?”
“是的,之前因为一些原因,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年多没弹琴了。”纪律皱着眉头细细回忆,“坦白说我五线谱也很不熟悉,技巧也忘得差不多了。”
至于这个原因,就像是一根短小的刺一般扎在心里。平时没什么感觉,一旦回忆起过往,却像是被拉扯着那样将痛苦无限放大,牵动全身。不过,纪律觉得自己能坐在这儿,已经很勇敢了。
“五线谱都不清楚,那我怎么听杨老师说你已经考过了六级呢?”季瑞清有些奇怪地问,“一般来说,看谱、指法、演奏可是相辅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