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就是真实的背面、物质的虚无、光明尽头的黑暗。
整个世界,不仅是巴托与震旦所在的这个世界,就连这个世界之外的无垠星空,也只是浸泡在混沌之海里的沙砾。
这是陶特的说法,按此理解,混沌就等于“未知”。但凡是观测不到无法触及的,全都归于混沌了。
一般而言,靠不可证伪的自洽逻辑编故事的邪教都是这套说辞。不过陶特显然不是编造的,祂的说法也不全是吹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的。
而祂这个“伟大漂流者”,其实就是从混沌之海的某颗沙砾里挣脱出来,浸泡在浩瀚洋流里随波逐流,完全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可真是残酷的世界啊。”
陶特传来的意念带着微微波动,波动中隐含的悸动甚至颤栗,应该就是深植于祂记忆里的痛苦和恐惧。
“说真的,有时候还挺羡慕你们这些龟缩在世界贝里的小小生灵。”
陶特又说:“你们虽然被世界禁锢了,但以你们的生命尺度和进化级别,在这小小的世界贝里也足以安稳的渡过整个生命周期,不必跑到外面去受苦受难。”
高德送出去一个询问:“世界贝?”
确认远坂爱的情况不是太糟糕,身体还在恢复,高德心中大石落下,开始尝试跟陶特沟通。
此时他是在远坂爱隔壁的休息室,条件不咋的只有寻常装设,本是用来接待化魂卫人员,战时则改造为病房。不过李蓉娘找来的匠师心思灵巧,把这处招待所建在桃山顶端魂火熔炉的周围,外观看上去就是一座圆形堡楼,让这里又是桃山最后一道防线。
置身弥散的魂火之力中,高德昨夜都不必刻意维持自己的魂火,就能安稳的攥住陶特残角中的意识,不让祂跟这块残角切断联系,由此睡了个好觉。
当然陶特愿意冒着意识残损本体受伤的危险,切断与残角的联系,高德也无可奈何。现在看起来,陶特并不敢这么做,或者是没这个必要。
看现在陶特有问必答的态度,高德觉得真正的原因是后者。
这家伙并不是混沌恶魔,也没有受制于混沌四魔,更接近于具备高度智慧和理性的高级生灵。
“这是我们这些混沌漂流者的说法。”
陶特说:“你们这样的世界,就像海里的贝壳。有厚实的屏障保护,哪怕屏障破碎了,混沌也不是一下子就灌进去。而且屏障里面只要有生灵,就会持续不断的修补缺口,最终又恢复到完好状态。就这样往复循环,永无休止。”
“世界贝有大有小,有厚的也有薄的。有藏得深的,也有浅的,还能分出是人造的还是自然形成的。像你们这个世界贝,就是你们的先祖用一处混沌涡流造出来的。对了,这种涡流在某些世界贝里,也叫黑洞。”
“说到你们先祖,就得说另一类世界贝了。刚才我还没说完,不是所有的世界贝都安安静静的在混沌之海里待着。还有类世界贝能到处乱跑,你们先祖就是开着那种世界贝跑过来,造了个新的世界贝。我猜他们是想把两个世界贝合并在一起,或者替换掉原来那个,不过结果你也知道了,他们并没有成功。”
高德听得性质盎然,仙洲人竟然是开着一个世界过来的!
也难怪他们要在这个世界待上这么久,原来是想把这个世界打造成新船,只可惜功败垂成。
高德接着问:“那么陶特大人,你又是怎么跑到我们这个世界来的呢?”
“我感觉得很清楚,你在讥讽我。”陶特有些不爽:“我只是希望争取到最好的结果,才愿意降低生命尺度跟你平等沟通,这不等于我愿意忍受你的蔑视。”
高德没理会祂,自顾自的说:“即便是您这么伟大的漂流者,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出现在混沌之海里,所以要么是从其他世界贝里跑出来的,要么是由混沌之海里的杂质因缘际会进化而来的。不过您对世界贝这么了解,我猜应该是前者。”
“您既然知道我的先祖,以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尺度算,是几十甚至上百万年前的事情了。这说明您其实一直就伴随着我的先祖,甚至可能与我们先祖有过接触。就算没有接触吧,但您也还是像一粒沙砾一样,附着在我们这个世界贝上,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摆脱。”
“我并不是蔑视你,而是同情你。就像我们始终面临混沌的侵蚀,却因为这是整个世界都难以逆转的生命周期,所以感到异常无力的自怜。”
高德的推测一直没引发陶特的意念,不过说到最后,祂终于有了反应。
“同情……嘿嘿……”
陶特冷笑:“我看着你们先祖一步步折腾,从信心满满到绝望放弃,那时候我就开始同情你们的先祖了。至于你们,不过是他们创造出来的生灵,都无法触动我的任何情感。”
高德嘿嘿笑回去:“我猜你一直贴在世界贝上,没办法自己挣脱。等我们的先祖离开后,凡人开始自力更生。每隔几百年世界贝就会出现裂缝,混沌顺着缝隙渗进来,也要把你冲刷进来。你一次次的抵御这股力量,成功了无数次。但这一次,你再也无法抵挡,只能跟着混沌一起进来,寻思着破而后立,重新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