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里骤然沉寂,群臣相互对视,眼里不是惊疑不定就是忐忑不安。
目光交织片刻,大多数人转而注视大学士张怀远,这位可是标准的方阁老门徒。
方阁老方桐,先皇时代执掌内阁三十余载,在老太子势大之前就已退隐于市,在皇港养老至今。眼下已有九十多岁,依旧精神矍铄,身子硬朗,活过百岁毫无疑问。
这位宿老名臣已然是活着的传说,把徒子徒孙之类的关系都算上,此时殿堂里的文臣大半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正因为方阁老有如此名望,张大学士也是方阁老门生,女皇这话等于明知故问,群臣才品出异样味道,一时不敢接腔。
倒是朱大都督耿直,粗声说:“微臣当年受过方阁老不少提携,算得上故人,不知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张大学士赶紧跟上,“方阁老是臣座师,也是臣的学问之师。”
吕适行也表了公允态度,“加上微臣,殿上大多都与方阁老有旧。”
“林德诚!”女皇点出一人,“你就说说,朕为何要提方阁老。”
清瘦老头出列,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谓地位尊崇,但在朝堂上却只是个小人物,显得异常拘谨。
吞了口唾沫,林德诚禀报:“近日有下港海商密告锦衣卫,称有名为暗手的隐秘会社在东城欺行霸市,垄断货运商事,令下港商货难以疏通,海商苦不堪言。该会社幕后主使乃方阁老亲眷,海商畏其势大,不敢明言。”
林德诚刚说完,众人就纷纷呵斥,完全是群情激愤。
“荒唐!”
“胡说八道!”
“方阁老岂是如此浅薄之人!”
张大学士最为愤怒,“我看是海商妄图染指东城,被方阁老挡住,才有如此中伤之语!”
众人点头附和,该是如此。方阁老一直在皇港著书,家族虽有经营,却主要是内陆田亩地产,什么时候插手东城货运了?
“稍安勿躁,”吕适行止住喧闹,问道:“林都知,此密告是何时有的?”
“自御门大典之后就有了,”林德诚苦笑,“只是一份,卑职怎敢妄传于陛下驾前,这段时间来陆陆续续加起来已是三十多份,还都是颇有份量的海商。”
“可陛下和朝堂一直没有回应,”吕适行像是恍然,先看一直沉默着的户部胡侍郎,“所以户部那些与海商有关的账目才难以理清。”
再看坐立不安的中京府尹,“才有今晚的东城货站之乱。”
“大学士武断了,”胡侍郎不得不发言澄清,“经办所暗班为何大闹东城货站,此时还不清楚,算计司郎中与经办所千户已赶往现场处置。只是禁军骤然出动,东城大乱,一时难以获知消息。”
“禁军为何出动不得?”朱大都督低喝,“那帮金钱龟跑来东城作乱,视陛下为何人?视朝廷为何物?你既是管户部的,为何连户部之下的差人都约束不住!?”
吕适行苦笑叹气,女皇也在书桌后微微咂嘴。
果然,胡侍郎顺坡下驴,咕咚一声跪地叩头:“今夜之乱起于微臣渎职,微臣昏聩无才,求陛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你才五十来岁养个鬼的老!”女皇毫不客气的呵斥:“起来老老实实把担子挑好!真辜负了朕的期许,你这辈子就再也沾不了老字!”
胡侍郎打了个寒噤,起身低头,极为委屈。众人也投来同情的目光,户部历来被称为鬼门关,没谁能稳稳主持部务,真不知道胡侍郎还能坚持多久。
“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女皇的淡然语气里藏着根根钢针,还被怒火烧灼得通红。“朕登基以来,将皇兄一案的幕后之手连续斩断,连带他们的势力也一并清除。这帮人在中京四城,尤其是东城窃占的产业就空了出来。下港海商以为他们的机会到了,就借金钱龟的手大举进犯。他们不再满足于只在下港经营海路,还想把东城铁道也夺到手中。”
“他们以为攻击方阁老,就能把朕的注意力转开。欺负朕掌位日浅,心胸狭隘,会忌惮方阁老,引他们入主东城作为借力,想得真是不要太美!方阁老乃我大明梁柱,朕岂会自毁长城?”
女皇此言一出,群臣同声称颂女皇。
“眼下之乱,乱在下港海商贪婪无度,恣意妄为!”
女皇敲着桌子下旨,“林德诚,把那些密告者抓出来!下港没有巡城所,就设一个!哪怕暂时只是个门面,也得让朝廷的门面在下港立起来!得让那些人清楚下港到底是谁的下港!”
林德诚苦笑着领命,哪怕只是立门面,也是要人命的事情,就不知道这道圣旨会要多少人的命。
至于那些密告者,就算是海商本人,也不过是面上的幌子,伤不到背后的主事人。但这么强厉的应对,下港那边必然有反弹,不过那就不光是他锦衣卫头痛了。
“胡侍郎,”女皇继续下旨,“那些海商恐怕要借机作乱,下港市舶司所的关税多半要出幺蛾子,你得让他们明白,哪怕下港血流成河,朕也要收到足额的金龙!让他们不要心怀幻想,以为捏着那几百亿金龙就能在朕面前为所欲为。朕即位才几个月,就算整个大明打烂了,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残局,当真以为朕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