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栾城,宋家的驴车被烧了。
城门垛子上,无数士兵拉着火箭,面无表情的朝底下流民射着。带着火,裹了油布的箭头扎在人肩头上火辣辣的痛。
宋聘婷被一只飞射-下来的箭火扎到后脚踝,踉跄摔在地上。她爬都爬不起来,不断有人把她撞翻。啃了好几口泥。
八岁的宋聘婷惊恐大叫爹爹,“爹,爹救我。救我!”
已经带着三个儿子跑远的宋父一咬牙,推了妻子一把:“照顾好儿子们,我去抱聘婷。”说着一转身扎入飞箭堆里,抱起地上的宋聘婷转身就走。
宋聘婷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漫天夹着火星的飞箭,浓烟四起。地上不断传来烧焦尸体的味道,她浑身哆嗦。细细的胳膊抱紧全家唯一的依靠,“爹爹……”
宋父是个文人,走了几步就觉得有些吃力。脚步开始踉跄,宋聘婷连忙滑下来,拉着父亲的手道:“爹爹,我可以自己走。”
宋聘婷跛着脚,拉着父亲的手带路。突然她手臂一沉,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拉着往下坠了一下。“爹!”
宋聘婷惊恐回头,却看见爹爹后背扎了一只火箭,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满脸痛苦踌躇。“啊……”
火箭兹拉烧着皮肤,宋父痛不欲生。
“爹爹,爹爹!”宋聘婷顾不得许多,抓着还在着火的箭尾。猛的将整只箭拔下来。
宋父顿时长松了一口气,仿佛解脱了似的。
宋聘婷哭着颤抖着手脱下自己外袍,沾着地上的脏泥水,盖在父亲着火的背上。她无助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对着路过的人求助:“帮帮我们,求求你们帮帮我们。”
到处都是哀嚎遍野的哭喊声。宋聘婷的声音在这片悲惨中不值一提,并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此时,终于有人在她面前停下来了。青色麻布脏裙,母亲神色麻木,身旁站着三个弟弟。
宋母看着地上已经没动静的丈夫,眼神不敢置信极了,充满空洞。
宋聘婷连忙道:“娘,爹爹没死爹爹没死。他只是被箭射中了,我箭头拔了,火也扑灭了。”宋聘婷一边说,一边揭开外袍。
宋父含笑而终。
宋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娘!”“娘!!”三个弟弟慌乱的喊着。
宋聘婷愣愣的,不敢置信的摸了摸父亲的鼻息。——她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
夜色很快降临。
宋母带着四个孩子草草埋葬了宋父。说是埋葬,不过是拿扯些枯烂的水草大概盖住宋父的尸体罢了。
宋聘婷特意记住这个位置,拿小石子在附近摆了个圆形,用泥踩实。她想着,等她长大了,有能力了再回来好好把父亲安葬。
宋母松了松嘴唇,想说不用白费功夫了。尸体很快会被‘野狼’吃掉,地上的小石子也会被逃难的人们踩乱踢散。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孩子之所以可贵,是因为他们对未来的想象都饱含冀望。
三个弟弟也学着宋聘婷的样子照做了,彼此约定,将来谁要是有能力,一定要回来重埋父亲。
晚上,一家五口挤在一处地庙休息。巴掌大的地庙,挤了近乎两千多人。连宋聘婷一家,也只有两个大人坐下那么大点的空地。一家人都是叠着睡的。
但这已经很好了。一般来说地庙、城隍庙这样有遮有挡的地方,都是被能力强大的人占着的。方圆一里地都不让外人进的。
占这个地庙的,听说是个善良的好人。附近的流民只要不吵闹,不打架就可以在这里留宿。但他不管吃食。
只一点,但凡打架闹事者。皆会被扔出去。听说那人的武艺很高,身边两个打手。连个七八岁的小跟班都很厉害。
宋聘婷心怀感激,默默的感谢着那个不知名的好人。她怀里抱着两个弟弟。母亲抱着一个。大家挤在一起,暖暖和和的睡了一夜。
天刚微微亮,母亲突然单独叫起宋聘婷。两人来到地庙外,母亲一言不发的给了她半块硬囊。
宋聘婷眼睛一亮,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这两天都跟着庙里的人吃观音土,母亲竟然还有馕。虽然这块馕,只有两个拇指那么大点。宋聘婷还是珍惜的攥在手心,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娘……”她下定决心道:“娘,留给你和弟弟吃吧。”
宋母摇摇头,带着她继续往前走道:“这是给你的,你快吃吧。”
闻言,宋聘婷不再矫情,立即狼吞虎咽的把手里的馕吃的干干净净。连个渣滓都没留。她一边吃一边抹眼泪。
这几天母亲一直都不搭理她。她,她还以为……母亲怨恨她害死了父亲。
当时父亲要是不回去抱她就好了。这样爹爹一定不会被火箭射中的。
“聘婷,娘对不起你。”
母亲冷不防一句话,让泪流满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