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陷入到柔软的棉花上,四周暖烘烘的,多年来因为潮湿落下的疼痛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清爽温暖,陈阿娇知道自己被人放在了一张舒服的的床上,潮湿的外衣被成干爽的衣服,连手上干活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被人上了药。细细的用绷带给包扎好了。
很舒服,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这个床也很舒服,没有永远都晾不干的潮湿被子,没有半夜被冻起来的寒冷,没有老鼠蛇虫的骚扰,陈阿娇此刻就像回到了还是郡主的小时候,又体验到了踏实温暖的感觉。
床上的女人此刻安静的睡着,弯弯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暗沉的眼睑下形成重重的阴影,脸颊瘦的不成人样,明明才二十五岁,可看起来却命不久矣下一秒就要安静的死去。
这张面孔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季钰不愿意再看了。移开了视线,转头对身边照顾陈阿娇的侍女嘱咐,让陈阿娇醒了的话禀告一声。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等陈阿娇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名长相可爱的侍女。
“姑娘您醒了!”语气里能听出来十分欣喜,语调上扬,声音像春日里欢快的百灵鸟。
“嗯”陈阿娇的嗓音没有这看起来年纪小的侍女那么细,反而是有些低沉,没有那么悦耳动听却十分平缓沉静,让人听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
“姑娘稍等,待流云去像大人禀告一声”
陈阿娇睁着眼睛木讷的盯着屋顶上的房梁发愣,唤作流云的婢女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累了,识趣的端走桌上的水盆,遮掩了门轻脚走了出去。
房里只剩陈阿娇一人了,陈阿娇终于回过神来,试探性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绷带,触感很真实,陈阿娇以为自己在做梦。
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朝自己身上摸索。
“阿娇是在找这把刀?”
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阿娇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特别像荒原里食肉的野兽,毫无生机,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撕咬自己的猎物。
“你打算拿把破匕首就这么进宫?准备刺杀谁?刘彻还是卫子夫?”
陈阿娇没有说话,也并不在意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季钰仿佛知道陈阿娇的想法,于是选择换个话题。
“听说刘彻要立卫子夫皇后了,你生气了?所以要杀了他?”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陈阿娇没有说话,对上季钰的眼睛。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跟你走吗?”
见没有得到回应,陈阿娇坐起身子,自顾自的又接着说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季钰全身肌肉绷紧,僵硬的站在塌前,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一个审判,一个只有陈阿娇说出来才能彻底解脱的审判。
“你是匈奴的细作”
好半天,季钰的声音传来,他承认了。
清冷的声音传到陈阿娇的耳朵里,季钰盯着床上目光平静的女人,眸子里多了层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哀伤。
陈阿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答案在自己预料之中,季钰就像是聪明的狐狸,这么多年对着自己俯首低眉,非要说自己是人畜无害的兔子,最后被拆穿了,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却迟迟不肯上前吃掉自己。
他在犹豫什么?又在这里哀伤什么?
怎么反倒摆出这样的姿态
明明受欺骗的是自己。
“都是骗我的?什么我是自由的,什么带我离开都是骗人的?”说完这些话,陈阿娇突然沉默了一会,而后绝望的开口道
“这次带我离开也是骗我的……”
“是吗”
季钰从来没觉得原来苦衷这个轻飘飘的词语,那么的让人难以开口,苦衷?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轻了,承担不起陈阿娇所遭受的痛苦的代价,也给不了陈阿娇一个足以让她心悦臣服的答案。
况且自己所说过的话的真假,季钰自己都搞不清楚
房间里一片死寂,陈阿娇低着头选择将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半响陈阿娇垂下了眼皮,一声不吭,就在季钰以为女人一定会表现的悲痛欲绝的时候,陈阿娇却轻声问
“刘彻拿什么和你做了交换?”
季钰只是愣了一下,才僵硬道:“停战协定,他答应匈奴的和亲,并且让出一座城池,条件是让你毫发无损的回去”
说完季钰张嘴又想要说什,可还是没说出来。
陈阿娇一听笑了出来“他还挺大方,一座城说给就给,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剿灭匈奴,不死不休”
季钰不知道陈阿娇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利用了,此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又或者她真的如此满不在乎
不过自己有一点很确信,那就是从此刻开始,陈阿娇真的再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