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天光浓郁。暂别连绵的小雪天，散开的云层洒下似有若无的暖意。青色的瓦片上留有些许残雪，屋脊停着几只羽色鲜丽的黄鹂，发出婉转清亮的叫声。
古朴棕红的栏杆投下清晰的影子，斜斜长长地靠近窗框。偌大的长明殿里，一排一排灯烛静静燃烧着。进出的人大多安静地点上一盏长明灯，望着烛火燃起，站一会儿就走，鲜有人带有笑容。
临近的司愿殿中，跪在蒲团上的妇人闭着眼念念有词，望着青山神画像的双眼虔诚而又流露悲伤。
良久，跪坐在旁边绛红衣袍的女子睁眼望向她。她听见了她的愿望。
妇人回到府上，各家早已亮起灯火，用过饭守着幼儿安睡，便回了自己房中。
烛火微微晃动的昏暗里，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床榻上的幼儿咳了两声，依然陷在梦中。女子在床榻边坐下，握上了幼儿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夫人的愿望是希望幼儿早日摆脱梦魇，清醒如常人。
也不怪妇人心切幼儿病愈，这病也不是吃几副药就能好的。李谣是闭着眼握着幼儿的手片刻，便将幼儿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转身便出去了。
天边月轮渐高，将人间盏盏灯火染上了一丝静谧。这家的府邸不大，房顶也不甚高，李谣是还是在屋脊上坐了一会儿。
忽然，房中传来幼儿急切地咳嗽，一声大过一声。妇人急促推开门，唤来下人请医者。
听着底下慌乱的声响，李谣是拍了拍裙角，望了望正好的月色，离开了。
街上人影憧憧，灯火通明，依旧热闹。
李谣是背着手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长长的玉珏坠在腰间和红色的裙裾一起晃动着，发出些微清脆的响声。
绸缎铺的老板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和临近的小摊贩聊着天，一旁三两稚儿绕着卖灯笼的老丈，叽叽喳喳的挑选。
她正瞧着老丈笑眯眯地递灯笼给小孩儿，突然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伏乐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只灯烛。
谣是接过，不解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伏乐也如她一般，背着手往前走去，没有回答。
“感觉怎么样，当个人还不错吧？”伏乐一袭青色衣裙，走动间带有些许清冷，与周遭的热闹不大相融。
“很不错。我喜欢这样人间的日子。”谣是和她并肩走着，轻松道，“我活着的时候，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
伏乐笑着用肩撞了撞她，“你现在也活着。”
二人穿过人群，在一旁的茶馆坐下，叫来一壶茶。
李谣是舒服的坐下，眼睛里盛满了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影。她喝了一口茶，道：“每一次看见这样的人间，我都会想起从前。”
伏乐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头。
“鬼寿五百，第一百年，我徘徊于奈何。求了孟婆，送走了所有卫国的人。第二百年，你来了，领走了我。我在青山寺点燃了千百盏长明灯，又一一看着熄灭。第三百年，你教我司愿。你将我二百年岁拿走换来我一副人躯给我一个能享受人间的机会。剩下这三百年，其实我过得也很好。你看，同是一个地方，三百年前卫国民不聊生，而清河的人们安居乐业。我从前没对卫国的子民做出什么，司愿以来，能多圆满一人是一人罢。” 李谣是捧着杯盏又喝了一口茶。
“我知你执念，也知你的念想。但是世间万物各有造化，你想过剩下这两年吗？”伏乐语气平淡地问。
李谣是喃喃道：“原来已经要三百年了，可我好像还没看够这人间。”
“看了近一百年，也司愿了近一百年，你做的已经很多了，该解开你的心结了。”伏乐劝了劝。
“不够的，我总是觉得无论我如何弥补，好像做的都不够多。”李谣是摇摇头。
伏乐开口：“寻一天，点了那根蜡烛。世人都会慢慢变老，而你的躯体停留在死的那年没有生长，点燃这蜡烛之后，你就会循着自然的生长慢慢老去，我给予你的能力也会慢慢消失，你会如同常人一般生活。”
李谣是拿出蜡烛，轻轻地摩挲。
“谢谢。”声音带了一点微颤。
三月里的天一日比一日好，山上的鸟总是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这一日，李谣是跪在蒲团上听着来人祈愿，那位妇人又来了。她是来还愿的。
李谣是看了一眼她，嘴角染上了笑意。
清河郡的人大多信奉神明，青山寺里供奉着就供奉着青山神。
人们将长明灯视为能祈愿长寿、平安康健，能跨越生死与时间寄托思念的神圣之物。长明殿里的长明灯有的一直有人来添油换芯，有的油冷盏凉。
李谣是来长明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位中年男子亲手点燃了十盏长明灯，燃起来后闭着眼祈愿，口里念着话。
来人通常只会点一盏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