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又说:“奴婢虽然不知夫人为何非要和离,可夫人既然这般决然,定是大爷做得不够好。”
不够好吗?
重活一世,谢衍倒是会做戏了,好似把她照顾得细致入微,可谁又知她遭受过多少年的冷待?
谁又能知道她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千三百多个日夜,一个人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顿时又潸然泪下,她睁开眼时已是满眼泪水,更是满眼悲戚地看向青鸾,哽咽道:“青鸾,我心里头憋屈,更憋得难受。”
这些情绪压在心底好多年了,她几乎是在今晚,在谢衍的面前把那些年的憋屈,憋闷全发泄了出来。
青鸾心头一紧,忙上前用帕子给主子擦拭眼泪,劝道:“夫人要多想想小主子,往后就算谁都不与夫人亲近,可夫人还有一个小主子呢。”
忽然听青鸾提起腹中的孩子,明毓才惊然回神,伸手抚摸向自己的小腹。
是呀,她虽然经历过那些悲剧,可是现今一切得以重来,悲剧也不会再重演。
她还能再见到景煜,她不应该这么消极的,不应该因为谢衍而歇斯底里的,她该好好养着身体,静待景煜的到来才是最重要的。
明毓立马抹干净眼泪,与青鸾道:“给我拿帕子擦脸。”
青鸾见主子想开了,忙出去打了温水进来,给主子洗了帕子。
明毓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反复深呼吸调整情绪。
青鸾见主子情绪慢慢地缓和了,自是不敢再在夫人面前提起大爷。
明毓今晚情绪失控,大抵是哭累了,是以让青鸾弄来热帕子敷在眼皮子上时,便睡了过去。
*
书房中,橙红火光映在谢衍的脸上,他坐在桌案后,似乎在望着烛火的火苗,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瞧。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寒风从门窗缝隙钻入屋中,渗进身体。手脚冻得颇为僵硬,可他却好似感觉不到一点冷意。
不知坐了多久,直至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谢衍才撑着桌面缓缓站了起来。缓过了腿脚酸麻的那股劲后,才慢慢地走出了书房,往主屋而去。
回到房外,放轻动作扣了扣房门,不一会青鸾便来开了门。
谢衍低声询问:“夫人情绪如何?”
青鸾:“已经平静了很多,大爷离开后不久,夫人就睡着了。”
谢衍点了点头,说:“你且回去歇着吧。”
青鸾有些为难:“若是让夫人知道奴婢让大爷进屋,夫人恐怕会生气。”
谢衍默了默:“我会在天没亮时离开,不会扰到夫人。”
青鸾到底只是个下人,只能顺从,但决意明日还是与夫人说一说。
青鸾离去后,谢衍把房门阖上,脚步徐缓地走进了里间。走至榻边,轻撩帐幔后坐了下来。
他垂眸望着睡中还拧着眉的妻子,伸出手,指腹很轻地落在她的眉心上。
轻缓抚平,指腹随即顺着她的眉眼,鼻梁,嘴唇缓缓描绘而下。
一旦和离,她必然会走得远远的,此生不复相见。
他方才在书房想了半宿。
他思索着,若是见不着妻子他会如何做,见不着那曾缘浅的儿子,又会如何做。
他想,他大概会不遗余力地找到他们,与他们生活在一块。
若她还是不愿,他也会就近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离他们母子近一些。
他现在重复再这官,已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做与不做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只是,现在的他必须得做。
唯有有官身在身,才能震慑谢家一二,让他们有所忌惮,也才能护着妻儿。
自然,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和离,也不会放妻儿离开。
睡梦中的妻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落了泪,哽咽的唤着“景煜,景煜,是阿娘呀……”
谢衍垂下了眼睑,指腹仔细抹去她眼角滑落的眼泪,低声说:“景煜现在很好,你还会再见到他的。”
妻子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情绪逐渐平缓了过来,眉眼也舒展开了。
谢衍提及那个名字,目光缓缓而下,落在了她腹部的位置。
隔着被褥,宽厚的掌心落在了那个位置上。
他想起今晚妻子对他的指控,提起景煜去世时还唤着爹爹,他的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捏住了,有些沉闷,便是呼吸也不畅。
这大抵就是难受的情绪。
谢衍望着妻子的小腹,呼出了一口浊息,声音很轻:“对不起,阿爹让你失望了。”
这辈子,阿爹不会再让你阿娘受委屈,也不会再让你等着阿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