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有个好朋友,名叫苏晴晴。
苏晴晴很自卑。她有个小几岁的弟弟,从小到大,父母什么好的都堆给他,对于女儿的学习、生活,却不闻不问、一概不理。
她月经初潮的时候,手忙脚乱。萧亦发现她椅子脏了,马上掏出自己的卫生巾给她,还用湿纸巾擦干净她的椅子。苏晴晴手足无措,连连道谢。
二人熟稔之后,萧亦从她口中听到她的家庭故事,不免大吃一惊。毕竟萧亦自己从小就是小公主,爸爸妈妈千宠万爱着长大的,她不敢相信,苏晴晴居然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布娃娃都没有。
那是萧亦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何为“重男轻女”。
尽管社会已经越来越进步,但这种腐朽的旧思想还是如同蛆虫一样在人群中阴魂不散。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种事有朝一日,也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弟弟出生后,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大了起来。小孩的东西金贵,纸尿布、奶粉、玩具、衣服,什么都要花钱。萧亦也很懂事,硬是把以前喜欢大手大脚买小玩意的习惯改掉了,努力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但她慢慢发现,父母的偏爱越来越明显。
上初中后,资料开始一沓一沓地买,除了学校要求统一订购的,还要自己另外买练习册。升学压力太大,学生从初一就开始“厮杀”,为将来中考铺好路。萧亦抗压能力不错,能跟上老师的进度,所以大家买什么她也就跟着买什么。有时是几十,有时是几百。
父母渐渐不耐烦,质疑她是否把钱花在正道上。萧亦耐心地解释,还拿出了购买资料的小票作证,为了省钱,全班是一起到书店订购的,老板还给打了八折。每一次父母给的钱,她都没有乱花,若是刚好有一点剩余,她会买点文具,笔、本子、或是流行的发卡这类。
或许是父母上了年纪,精力不比从前,他们照顾弟弟的同时,情绪开始变得暴躁。
小孩子的作息没有规律,有时半夜哭闹,萧亦也会从梦中惊醒,听到父母耐心哄弟弟的声音,心里也心疼父母。但她帮不了什么,她只能更加努力地读书,考更高的名次、参加更多比赛、拿更多奖状。
父母对她拿奖的事很平静。
小时候,她只是被老师表扬了一句,他们都会兴高采烈地去吃麦当劳,夸她聪明;可是现在,她那么努力,也只是换来父母轻飘飘的一句“嗯。”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萧亦开始变得敏感多思。
最先发现萧亦异常的是宋霁。
他也经历过父母、家庭的问题,一眼看穿萧亦努力维持平静的伪装。他和萧亦谈心,告诉她,不要在意外界的干扰,走好自己的路。
别人终究只能陪伴自己一阵子,一生的路,注定要一个人走。
萧亦看着他。他也才十五岁,这么冷静、这么淡然。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是一样的,无忧无虑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两家人经常串门,其乐融融。
现在……现在,他们好像越走越远了。
她暗暗下决心,以后要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萧亦升初二那年,宋霁参加中考,成功考上湘城三中,并且被重点班录取。
开学之前,他请她去麦当劳吃了一顿大餐。
“我爸妈离婚了。”他平静地开口。
喝着可乐的萧亦懵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们早就离婚了,就今年过年之后。但是为了不影响我考试,还是没有告诉我。”
“叔叔他……”
“他真的出轨了。”他低下眼睑,吸管搅弄着可乐里浮着的冰块。
他们都沉默了。
“宋霁,这不关你的事。”过了很久,她开口安慰,眼睛里有心疼和难过,但语气很坚定,“你那么好,将来一定能走得很远很远。不要被他们绊住脚步,他们都不配!”
宋霁看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睛,笑了:“你哭什么?我不难过的。”
“我才没哭。”她别过脸,用力地将眼里热意收回去,但是鼻音出卖了她。
“还是那句话。好好学习,亦亦,你也会走得更远的。”
炸鸡失去了滋味,两个人都味同嚼蜡。为了不浪费,他们把没吃过的薯条和鸡块分给了邻座的小朋友。
走回家的路上,他们一路无话。
转眼间,他们做邻居已经第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但从今以后,他们真的只能越走越远,或许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
俩人心照不宣,都没问,不让这次告别像永别。
那天晚上,萧亦难得地大哭了一场。
她趴在枕头上,听着房间外父母哄着哭闹的弟弟的声音,回想起父母对自己的冷待,泪如雨下。
她好像失去的不仅仅是父母,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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