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没带刑具,又是单独的牢房,狱卒甚至特地送了一床棉被过来,这一切似乎超出了一个杀人犯该有的待遇。
婉儿靠墙坐在角落里,脸色因许久不见天日而有些苍白憔悴。
默默回忆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到底想不明白,既然抓她来做替死鬼,如何又摆出一副伪善的姿态来?莫非还能有什么阴谋不成?不过她如今即为阶下囚,横竖不过一个死字,还有什么利可图!
正午时,狱卒亲自送了饭食过来,婉儿冷漠地看着他将碗碟摆上石桌,这些菜肴荤素兼有,别致精巧,竟比她平日在浣衣局吃的都好。没有过审,自然也未签字画押,这不会是最后一餐,没必要如此丰盛。
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隔壁犯人吵吵嚷嚷地抱怨自己吃的比婉儿差,狱卒不耐烦地瞪一眼那人,张口斥道:“上边有交代,你们懂什么!有本事也找个靠山去!”
婉儿愈加糊涂,倒不知什么时候,她在这后宫中竟有了靠山?
狱卒口风严的紧,问不出什么,婉儿心倒放的宽,只管该吃吃,该喝喝,别的懒得去烦。
这一日,狱卒悄悄将隔壁牢房的犯人转移到了别处,婉儿看在眼中,只满不在乎地将眼皮挑了挑,便又慵懒地阖上了。
楼梯口火光暗了暗,有人弓着身子从外面下来。
听到脚步声在一旁停下,婉儿才慢悠悠睁开眼,见眼前茕然立着一人,似乎有些眼熟,于是觑起眸子一瞧,不由吃了一惊:跟在狱卒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御花园里遇到的登徒浪子,此刻换了一身华服,通身说不出的雍容华贵,与这阴暗破旧的天牢格格不入。
狱卒打开门,婉儿盯着那人进来,道:“是你一直在帮我?”
那人挑眉,与婉儿对视一眼,笑道:“让你受苦了,你放心,我会尽快救你出去!”
婉儿凝眸,“为何救我?”
那人不急着回答,反将目光绕着牢房打量一圈,然后自顾自踱到石凳上坐下,俨然并不嫌弃这里又脏又乱。
坐定之后,此人又抬眸看向警惕地立在一边儿的婉儿,嘴角仍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这后宫之中,难得有人让我看得顺眼,你是一个!”
是有够任性的,如果这也可以称作是理由的话!
婉儿暗暗揣测此人的身份与用意,“你要帮我,可知我却未必愿意接受!”
那人一愣,继而呵呵一笑,笑得灿如桃李。婉儿会拒绝,他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自得模样,道:“你别无选择!”
婉儿咬牙冷笑,“我可以选择死!”
那人目光一顿,然后将折扇轻摇,啧啧赞叹,“上官家的后人,果然硬气!”
婉儿吃了一惊,继而释然,既然找到这天牢,理应早已将她的身世底细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即知我的身份,难道不怕被我连累?”
“怕!”那人眉目含笑,将手里的折扇往前一指,笑道:“所以你要付出相应的报酬!”
婉儿默默打量那人,那人却不以为意,反噙着笑意,任由婉儿将充满敌意的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往往。
本应尴尬的氛围,因着他的满不在乎而莫名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这种沉默心照不宣地持续了大概一刻钟,那人正思量着是不是该先开口打破僵局,却见婉儿突然俯下身,对着他隆重地施了一礼,道:“请问太子想要什么报酬?”
能够轻易猜出李贤的身份,并不是婉儿有神鬼之能,而是因为李贤身上那件绣着蛟龙图案的黄色罩袍,那是只有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当朝太子才享有的规格,她在浣衣局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不识皇宫里的制衣规格。
李贤穿着这身行头前来,显然也并未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他见婉儿慧眼如珠,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笑道:“本太子想要你做我的侍读!”
贤太子要收她做侍读?这倒着实出乎婉儿的预料。一个杀人犯自然不能成为太子的侍读,贤太子这么说,摆明了是要帮她脱罪。
婉儿以为这回必死无疑,却被告知仍有一线生机,心里难免一阵涟漪。她沉默良久,终是自嘲地勾一勾唇角,俯身下拜道:“多谢太子,但婉儿并不能答应!”
李贤端坐在石凳上,一手摇扇,一手轻叩着膝头,笑吟吟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本太子只是仰慕上官仪将军,想为他的后人尽点儿力罢了!后宫美女如云,我对你并无非分之想,也不会要求你做任何辱没上官家威仪的事!”
婉儿蹙眉打量李贤,暗暗揣测他话里的真假,“上官家的罪是皇后娘娘亲裁,太子难道不知?”
李贤若真要帮她,岂不是公然挑衅武媚娘的权威?婉儿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试探。
李贤不以为然地笑笑,“上官将军的确有罪,但却也抹杀不了他曾经有功于社稷的事实,母后断不会为这点儿事与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