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长安城里却忽然下起了雪。大雪若鹅毛般纷纷扬扬,只不大点儿功夫,巍峨肃穆的皇城便成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高墙夹道之间,一群宦臣簇拥着一辆车撵匆匆驶过。透过轻薄的窗纱,间或可以看到车中人裹着狐裘,半倚在靠背上,像是在闭目养神,那番闲散慵懒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车外漫天的飞雪。
稍微有些见识的人,只消看一眼那镶着七彩琉璃的雕花车顶,与垂在四周的真丝帷幔,便能猜到此人纵使不是皇亲国戚,也必是朝廷重臣。
撵车驶进一处小巷,巷口偏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车中人似乎受到惊扰,他修长的眼睫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撵车停了下来,随行的宦臣们面面相觑,生怕惹到这位爷,于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个。车门被打开,那人揽衣跳下车,看也未看众人一眼,便提足往声音的方向踱去。
宦臣们眼瞅着他越走越远,不由着急起来,带队的李公公更是急了一头汗,生怕误事,只得壮着胆子追上去,在那人身后亦步亦趋道:“大人,皇后娘娘可还等着见您呢!”
那人眉心微蹙,转眸淡淡看了这位公公一眼,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赶忙闭了嘴,再不敢言语半句。这皇宫内外,谁不知这位爷是一心狠手辣的主儿,惹他的后果可比惹了阎王都可怕,李公公可不想不明不白丢了脑袋!
这座不起眼的偏院不过是掌事太监临时办公之所,说是办公,最常干的却是公报私仇,滥用职权的勾当。
那人到了门口,也不入内,只抱臂立在门外,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园子里的情形。他的面容姣好,又身姿挺拔,与漫天飞雪融在一起,俨然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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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露天放着一条板凳,几个小太监正各拿着一条皮鞭,狠狠抽打那个被摁在板凳上的少女,旁边管事太监正单手叉腰,指着那受刑之人骂骂咧咧。
“你不过是掖庭里一个最卑贱的浣衣女!还敢在咱家面前端什么名门之后的架子!这通板子帮你长长记性,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涌出,腥甜的气味弥漫开来,令婉儿几欲作呕,她从板凳上强撑起身子,皱着眉将鲜血咽回肚子里去。
掖庭里天高皇帝远,管事常公公在这里便是太岁爷,整天变着法儿的作威作福,平日只要是看哪个宫女太监不顺眼,拉过来毒打一顿也是常有的。
婉儿不过是不小心溅了几滴污水在他身上,便无端招来一通板子,她心里清楚,这通板子,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几滴污水。其实在场每个人心里也都明镜似的,这常公公分明是在借题发挥,趁机报复婉儿拒绝与他结为对食的要求。
碍于常公公的淫威,平日一起共事的宫女们,这会儿全低着头杵在一边,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替婉儿说句话。
为了讨好常公公,小太监们这三十大板结结实实落在婉儿身上,没有半点儿放水,婉儿几乎可以感觉到背上湿漉漉血肉模糊的样子,可她明明痛的要死,却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叫一句,反而用那种近乎蔑视地目光盯着常公公,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拎不清奴婢身份的那位应该是常公公您吧!奴婢哪里是什么名门之后?明明是罪臣之后才对!就凭您刚才这话,万一被人传到皇后耳朵里,恐怕——”
婉儿重伤在身,气息有些虚弱,但话里话外的气势却丝毫未受影响。
常公公的脸色登时变了,他那退化到几乎已经看不到的喉结轻轻动了动,然后虚张声势地扫一眼点头哈腰立在一旁的众人,捏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咱家刚才的话,你们有谁听见了?”
“没,我们什么也没听见!”宫女太监们争先恐后地摇头否认,抢着表达衷心似的。
常公公满意地轻哼一声,铁青色的脸又重新红润起来,嘴角也挂上了招牌似的奸笑,他用胜利者的姿态,挑衅般望向婉儿。
婉儿一声冷笑,眼角的讥讽又重了几分,“亏您在这后宫里沉浮多年,竟还这么天真!”
“嘴硬的东西!”常公公大怒,婉儿一语道破天机,是的,他害怕,很怕!这皇宫里人多嘴杂,明争暗斗的事儿多了去,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得罪过不少人,这些人可都等着抓他的短儿呢!
婉儿未被淫威所迫,仍噙着冷笑,悠然淡漠地盯着常公公,仿佛已将□□上的疼痛置之度外。
常公公一个机灵,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仓皇转身就要逃走,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女眼中的东西让他莫名有些恐惧。
婉儿望着常公公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嘴角轻抿,咯咯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起来,继而眼前一黑,整个人‘噗通’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小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婉儿扶起来,给常公公出了气便罢,他们也怕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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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