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徘徊了有一会儿,是祝玉山出来贴对联才瞧见了他。
“许老爷要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多备些好酒好菜。”
祝玉山用木栓把火红的对联镇在门口凳子上,拍着身上的浮尘引许翎往院中走,正好遇着江稚梧迎面走过来。
江稚梧边走边低头捧着一个瓷碗不断搅拌,“祝公子,这些隔夜的米糊当真能把对联儿粘起来吗?”
问完抬眼却见到那个翻来覆去拨弄她心的人,蓦地愣在原地。
祝玉山小跑奔向她:“江姑娘交给我吧。”
江稚梧没想到会在这时见到许翎,还怔怔地没回神,只直直望着那张玉山倾颓的脸,眸中感情复杂。
许翎先祝玉山一步到江稚梧身侧,“不如祝兄先去再去添置些酒菜,这对联儿就交给我和江姑娘。”
祝玉山听他话音极为柔和客气,正要推诿一番说怎么能劳动许老爷为他家贴对联,一抬头却对上许翎不容拒绝的神色,顷刻噤了声,连忙点头擦着额角一溜烟往厨房去了。
“走么?”
许翎看着江稚梧低声道。
因着除夕,她今天穿的是红底绣白花的小坎袄,肩头挖空的地方缠着一圈儿白色绒毛,此时正随她呼吸起伏而轻颤,许翎能看出那绒毛的漾动有些失了章法。
“是高姐姐让我来给祝公子送贴对子要用的米浆,我是不贴的。”
江稚梧声音有些发紧,话毕把瓷碗塞到许翎怀中,转身想走。
许翎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臂,“不劳烦江姑娘动手,只是在旁边帮我看着些别贴歪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往门外去。
那只手看似未用力,实际却抓得十分牢固,江稚梧暗中扭了几次都没挣脱,只好随得他去了。
二人来到门前,许翎躬身捡起对联搭在左臂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刷子两面蹭匀米浆,站上凳子先比划了一个高度。
江稚梧从下仰望着许翎,只觉得他双肩更加开阔,腰身更加紧窄,双腿更加修长。
“这个高度如何?”
她听到许翎在上头问,这才重整心思看了一眼,“可以。”
许翎应声在对应位置刷上一层薄薄的米浆。
江稚梧见他一手端着碗,另一手执刷子,再也腾不出手去拿对联,想了想还是凑近道:“把米浆碗给我吧。”
许翎眼帘低垂,眼尾勾了勾,“不用江姑娘动手。”随后轻踮脚尖,长臂一伸,把那些零零碎碎都置于墙头,腾出双手仔细贴对子。
冬日里的傍晚天色灰淡,空气是冷的。青灰砖瓦下的一双手修长细白,在冷风中轻易破开一道弧线,手背筋脉根根分明而有力,抵着红纸一路向下,江稚梧黑津津的眸子也跟着向下,不知道他今日是唱的哪出戏,有闲心来贴对联。
她跺跺发凉的脚,“所以,许公子就只要我陪你在这风中站着吗?”
许翎暂未回江稚梧的话,他单手取下瓷碗和刷子,跳到地上后撤两步,眯眼定了定单侧对子的高度,而后拿起凳子换到门的另一侧准备如法炮制,边上凳边悠悠道:“我以为江姑娘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我,所以特地支开旁人。”
江稚梧默了默,她确实有着许多疑惑,却没曾想许翎会找上门来为她答。
许翎:“我要是现在不和你都说清楚了,只怕等下守岁你都心神不宁,吃不好饭。”
江稚梧盯着他的后脑勺,疑心这人是后头长了眼不成,好似全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两边一样高吗?”
许翎忽地问。
“这边要再高一些。”
江稚梧下意识答。
许翎极低地笑了,江稚梧看不见他表情,不知道里面是何意味。
“现在呢?”
许翎回头朝她问。
江稚梧心头一跳,得见了他的正脸却不敢与他对视,撇过脸道:“好了。”
许翎不放过她,“你都没仔细看,怎么知道好了,我瞧着像是高了。”
江稚梧只得再把脸抹回来,半情不愿地抬头,而许翎已经回身着手在贴了。
她左右看了看,是正好一般高的,心知又被他戏耍了一道。
她自嘲般笑笑,“我问,公子便答吗?只怕公子是想看我问什么,好判断我知道哪些,不知道哪些。”
许翎踩下凳子,与江稚梧站到平齐,“你问,我便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