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乡,更是谢玉娘离家那五年,午夜梦回时,会记起的故乡地。
“若不是娘子,我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这样的美景。”
揽月楼下的人群中,绣娘们簇拥着谢玉娘,边议论那楼前广场上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百仙送福彩灯,以及陪衬在侧的种种精致宫灯,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谢玉娘怀抱着永不离手的琵琶,仰头望那挂着无数精巧彩灯,被织锦彩旗环绕的揽月楼。
“等下皇室贵胄都会到楼上与民同乐,还有更热闹,更新鲜的呢,”她笑说,又低声叮嘱着绣娘,“记得多说吉利话,尤其别议论天家,那些军士盯着呢。”
绣娘们听见,忙都捂着嘴,连议论的声音都小了,不过望向揽月楼上的目光更好奇了。
谢玉娘看向楼上的目光中,祈盼更浓。
曾经有过两年的上元节,她也曾登过揽月楼,今天忆起倒不算什么好事。
在楼上时要执妇礼随侍孟皇后,下了楼就要回到齐王府去,不得细看灯街的种种,倒不如今天这般自在。
只是如今她虽不怀念揽月楼上风光,可今日四品以上官员都会与帝后同上揽月楼,而往年她的祖父,谢太傅,总是其中之一。
她希望今日能见到祖父,哪怕只是远远的影子,但能看见祖父康健就是好的。
戌时二刻,随着钟鼓礼乐与内监的呼喝声,帝后带着皇族家眷上了揽月楼,而楼下的百姓们纷纷跪迎,山呼万岁;紧接着太平帝传令百姓起身,说着今日同庆,无分君臣的话后,便命令点灯。
楼前广场上的百仙灯与烟火齐被点燃,天上是万紫千红,火树银花;地上彩灯游走,歌舞升平,围观的百姓们在军士维持秩序的吆喝声中,纷纷盛赞,议着今年的灯比往年还要好。
绣娘们更是又要看灯,又要看烟火,还要分心看楼上的皇帝皇后究竟长什么样子,都恨不能多长几只眼。
唯有谢玉娘在灯火辉煌中,看见了站在太平帝身边,着绛紫官服伴驾的祖父——楼高人远,根本看不清脸,但她笃定那个人与陛下低声交谈的老者,正是她的祖父。
随驾登楼的百官之中,还有她的两个伯父,一个堂兄,依旧是看不清脸,但谢玉娘就是只看身影,也能分辨出来亲人模样。
真好啊。她趁着眼睛发烫时移开目光,今年的元月她过得很愉快,不但与亲人同处一城,还亲眼见着了他们。
目光移开时,她刚好瞧见沈继宸走到栏杆旁,负手站着自上而下左顾右看,显然是在人群中找些什么。
谢玉娘想起了之前他耍赖邀自己看灯,劝她不要操之过急的话。
她本不适应他偶尔的欢脱,也不爱听人在复仇事上劝自己,可等到如今站在揽月楼下,远远地看见亲人,她觉得太子圣明,说得真对。
只要亲眷平安,自己这个已死之人又有什么可不安急切的。
她仰着头,看着他的影子,坦然等沈继宸看过来,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失约,谁知偏在青年太子目光找过来的时候,她被身后的人群挤得一摇晃,忙低头看路,扶着一旁站如松的迎云防止摔倒。
周围的军士敏锐地捕捉到此处的混乱,吆喝了两句后没人敢拥挤,只是等站稳后的谢玉娘再次抬头时,沈继宸已回身过去,正恭敬地与孟皇后说话。
皇后娘娘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谢玉娘曾入王府近两年光景,甚少见孟皇后会好声好气地和太子谈笑,正古怪时,忽又见沈惟良抱着个穿金戴银的小娃娃,也走到栅栏边,那小孩子对着烟火拍手嬉笑,齐王却是低着头,向她这边看来,目光犀利。
谢玉娘笑容敛起,收回眼光,避开沈惟良远远的审视,心底已猜到小孩子的身份。
那个借她的肚子,得以齐王嫡子之名活在世上的,郑王之后。
到底是有过一段荒诞的“母子缘分”,现在看见那孩子被养得很好,她竟觉得些欣慰。
只是这种欣慰转瞬即逝,谢玉娘分明感受到自己已被仇人的目光捕捉到,被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心中越发不快起来。
好好的日子,可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