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似乎当真很虚弱,以至于一句话喘了四五次,才断断续续地说完。
纵谢玉娘来之前想定了要如何应对太子盘问,来之后也对太子的伤情有疑问,且这五年际遇也让她惯了冷静自持、谋算人心,但她天性不是心硬的人,此刻听沈继宸这般虚弱,未免多想了想他救自己的种种。
想多了,连他亦是利用自己的事情都看淡了,自然就心软了。
她轻叹一声,端坐正了,垂首恭敬道:
“多谢贵人明察秋毫,民妇想着正是因为贵人要来剿匪之故,才有今日之祸吧。亏得贵人吉人天相,才让贼子图谋落空。”
沈继宸见她的态度果然软化,想笑却不免牵动了伤口,疼得蹙起眉头,半晌都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抬手示意杜忠。
在门前的杜忠走上前几步,开口道:“玉娘子,那日共有三名刺客,我杀了一个,放走一个,还有一个被我们救活了几个时辰,问得他们那日,是跟着你来的。”
谢玉娘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杜忠。
“那三名刺客本是要杀娘子,才会意外发现殿下行踪,”杜忠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她,“因为殿下是临时起意去见娘子,所以知道娘子无辜。”
“!!!”
谢玉娘被这真相冲击得有些头晕,看向虚弱的沈继宸,脑海中想的,却是杜忠那句“放走一个”。
依着杜忠的本事,故意放走一个刺客,显然是为了让人传消息回去,但传的又是什么消息?
太子伤重,或者已死的消息。
她揣测了他很久,却不料是自己累他暴露了行踪,更想不到他竟以身为饵,刻意受伤。
太险了!
“君子不立危墙,贵人为何这般冒险?”她的心突突跳着,问他。
“本地种种,实为朝廷之过,因此若我受伤可换圣人下定决心剿匪平乱,就不亏,”缓过气的沈继宸蹙眉浅笑,“玉娘子,我知娘子有何顾忌,也知那日我言语轻浮,让娘子不快。只是如今娘子可愿相信我?可愿帮本宫,剿灭贼匪,澄清吏治?”
好长的一段话,虽仍气弱,但没了之前断断续续,却更加坦然了。
谢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伤得或许真没那么重,他的苦肉计是演给皇帝看的,又何尝不是演给自己看的?
信他吗?
最终,谢玉娘站起身,对着沈继宸蹲身一礼,道:
“贵人想要听琵琶,还请让人去小女家中取来琵琶,小女,愿意为贵人弹奏一曲。”
*
谢玉娘自县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她抱着琵琶独自走了一段,才见迎云匆匆自巷子口过来。
“姑娘……”
“哥哥,”谢玉娘轻声打断她的问话,只与她一路并肩而行,口中道,“我没事,放心吧。”
“家中热水已经备好了,妹妹好好洗个澡,去去晦气。”
“嗯。”
二人走了一阵子,街边百姓许多向谢玉娘打招呼问好的,谢玉娘仍和往常一样,点头回礼。
纵然百姓不知贵人们权谋斗狠的根底,但玉娘子几次三番出事,怎能让他们不生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因为今日的招呼,都多了些许不安。
直到回到了家,背后的院门关上,谢玉娘才长舒一口气,问迎云道:“哥哥查得如何了?”
“那几个闲汉今儿和你一起被放的,还来不及细查,”迎云将院门和屋门一起拴上,边照料着谢玉娘洗澡,边道,“但打听得事发两天前,确有生人请他们吃酒。顺着这条线索,我找到了城东一处赁的院子,院子是十一二年前就被一个客商赁下的,但那客商不常来此,是他的一些亲戚朋友每每来时,住在那里。”
十一二年前啊,谢玉娘对这等离九年大差不差的日子比较敏感,是以听至此便开口细问道:“那客商姓什么?来往的亲戚朋友又是什么人?”
“那客商姓王,只知道是剑南道的人,不过他有个朋友倒是一年会来个一两次,做珍珠买卖,手笔不算太大,每次住个七八天,收些好珠子就走,是以与咱们并没来往过,不过巧的是那人姓孟,和县尊同姓。”
“孟?”谢玉娘的目光一闪,“可与县尊同宗?”
“那房东也留心过,并非与县尊同宗。”
“长什么样子?”
“房东说那人差不多三十四五上下年纪,留着络腮胡,白净面皮,六尺有余的个子,不胖,腿短上身长,细长眼睛,脸颊这里有两点痣,脸上还有些麻子,不像是天花病,反而像是天生的。”
坐在浴桶里的谢玉娘听着迎云细细说那人的形象,却越听越心惊,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来:“竟然是他。”
迎云怔了一下:“姑娘认得?”
谢玉娘闪着厉色的光,盯着眼前屏风上的松竹,缓缓点点头:“他叫孟覃,是皇后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