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二十一年六月六日,黑云笼罩着皇家避暑山庄,闷雷声不断,雨却迟迟没有落下。
忽一声瓷器落地,尖利的喝骂声为这山雨欲来更添了压抑。
“你去问他,是不是安心要气死本宫!”
被溅了一身茶水的谢玉娘容色不改,只在退出这待了五天的皇后殿时,才悄然叹了口气。
又一记闷雷带起风,吹散些许天边雨云,也吹动了谢玉娘压裙的禁步。
金石碰撞的清响惊动了跪在台阶之下的太子,他仰头看她时,谢玉娘恰也瞧见了他额上渗血的新伤。
血顺着额头流到眉骨,极是骇人。
可周围布置防雨的宫人会向她谢玉娘屈膝见礼,更有人奉茶给她,却连个蒲团都不曾送给太子。
谢玉娘没接宫人的茶,提着裙子,款步而下。
近来郑王谋逆案闹得人心惶惶,朝臣们生怕受牵连,唯有太子,以证据在君前力陈郑王有冤。
岂料两天前,郑王留下认罪书,服毒自尽,让本已信了太子的陛下勃然大怒。
人都道太子是孝悌之辈才误信庶弟,太子只要顺着陛下心意上书自省一番,禁足几日,便可了却这场祸事。
偏太子坚称事有蹊跷,终惹得陛下直斥他目无君父,连皇后都吃了挂落。
闹到今日,陛下竟对太子动手,皇后更不肯见跪在殿外请罪的太子。
谢玉娘觉得眼前的事麻烦得很,在内心又叹一声,在太子沈继宸身前立定后,款款一礼后,软言劝道:
“事已至此,殿下也该为父皇母后,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被冷落多时的沈继宸心知大嫂是说客,只是再次抬眼时,先见的是谢玉娘眼底的青色。
他的恼意瞬间散在了她疲惫的目光中。
听说阿嫂已在皇后殿中服侍了五日,而自己那母后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为着他们兄弟,无人不累,无人不忧。
一时心软,让沈继宸眉眼间最后的执意都散去许多。
罢了,自己本就是来请罪的,既已认了委屈,又何必执拗。
“还请阿嫂向母后为本宫陈情,此次的事情是我错了。”他对谢玉娘说话的声音温柔,言罢,便对着皇后殿,叩首在地。
准备了许多劝词的谢玉娘见太子竟这般好劝,一时哑然后,又松了口气。
好在太子不是执拗之人,如今多事之秋,太子若再出事,庙堂就真危险了。
她心想着,见周围宫人还是和没瞧见似的,开口吩咐道:“没眼力的,还不扶殿下起身。”
这才有两个小内监过来扶人,沈继宸顺着搀扶起身,却因在砖地上跪久了,脚下未免踉跄,但两个小内监竟已松手退开。
谢玉娘怕他摔伤,只得虚扶一下,轻声道:“殿下当心。”
但没等她碰到,沈继宸已经站稳,还退了半步见礼道:
“多谢阿嫂,是本宫失礼了。”
仍是那个内敛知礼的储君,从不为在皇后处受的慢待而生气。
“不敢。”谢玉娘避身回礼,垂下眼睛,看见了他袖角不知何时被勾断线的祥云纹饰。
狼狈至此。
“殿下稍等,我去向母后……”
只是谢玉娘话音未落,有宫人在台阶之上传话道:“娘娘请太子殿下进来说话。”
谢玉娘意外皇后转了性子,而面前的沈继宸敛容,默然对她一礼后,转身上了台阶。
她也跟着太子仍打晃的背影上台阶,可刚走到殿门外,便听见了皇后指责先一步进了后殿的太子:
“你这成何体统!还不如个媳妇懂分寸体贴的不孝子,本宫缘何生养了你这孽子!”
殿外忙碌的宫人顿时跪倒一片,谢玉娘停住脚步,进退两难。
皇后素来喜怒无常,更从不掩饰对太子的不喜,所以每每她侍奉在侧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触了皇后逆鳞。
却不料撑到今日,分明是皇后让自己来劝太子,劝好了,她竟然还是拿自己做了筏子。
正委屈时,谢玉娘忽听见身后有人轻唤她,扭头看去,只见自家夫君站在院中,仰头冲她笑着,无声示意她下来。
瞧见丈夫,谢玉娘身心俱是一松。
疏不间亲,躲开就是了。
想着,她转身迈步,向她的夫君走去。
下台阶时步子轻快,衣裙随风微动,禁步却再没有发出声响。
齐王沈惟良见状,笑意温柔,口中却冷淡地对身边的随侍木头:
“王妃很美,对吗?”
“回王爷,小人瞎的,不辨美丑。”木头是长着马脸的健全人,木着脸回答。
沈惟良的笑意入了眼。
世人无不感慨他的王妃“姿容秀丽,举世无双”。
不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