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居处名为罗浮别院,此春日缠延,冬梅已谢,才见乱花泻红,在这处反倒觉得萧条。太子妃的长随阿昀眼尖,第一个看见悄然而至的黎玥瑶,小声提醒道:“小姐,帝媛!”
王姁卿忙起身,黎玥瑶福了福,道:“殿下是陈国人,听闻陈国膳品喜麻,姎母后就很喜欢,姎父皇却吃不得。今日见到殿下,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也是妙龄和亲,数十年不曾归故土,今日姎想尝尝母亲家乡味,不知殿下此处可否觅得此味。”
王姁卿被她的突如其来弄得有些迷糊,倒是阿昀反应过来,道:“公主稍候,今日后厨有备,奴婢去传,且等等,且等等。”
少顷,酒馔入席,二人落座。阿昀为黎玥瑶斟酒,只闻得异香扑鼻,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郑绾,笑道:“这和我们珍藏的浮身绊闻着一样。”
王姁卿笑道:“正是,浮身绊。”黎玥瑶道:“此酒乃陈国国酒,甚烈,我小时候只觉得香,如今还是拿筷子点点都不行。细推物理须行乐 ,何用浮名绊此身?这个酒,名字起得是好。”
王姁卿倾身向前笑道:“那殿下不善饮,妾请茶来,不知殿下口味。”
黎玥瑶笑道:“客随主便。”
席上确实有几道菜花椒加得很重,肉炖得麻的厉害,黎玥瑶不常吃这些,几口就被刺激得眼泪汪汪,连饮几杯凉茶,她不禁笑道:“是我求姐姐赐饭,现下又是这样狼狈不堪。”说着又拿错了杯子,就着酒盅泯了几口浮身绊,立时眼下就洇出芙蓉花来,她双目盈盈,笑着又泯了泯。
王姁卿忙按住她,笑道:“殿下,此酒后劲大,还是饮茶吧?”
黎玥瑶也攀到她跟前,道:“此菜味重。姐姐的茶承丰壤滋润,受甘露霄降,我此时若饮,尝不出味,是白糟蹋了。倒不如这酒,听说这是我皇外祖赐得名,说香引入胜,一解千愁。”她如丝媚眼转向窗外,纤长柔荑指了指那一方天空:“姐姐瞧瞧,这样无限好的春光,我也想驻足游畅,只可惜这屋里关了许多愁,倒不如病酒。”
“帝媛……醉了?”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帝媛黎玥瑶掩面笑了笑:“没有。”她斟满一壶茶,递到王姁卿眼前,郑重道:“妾实在不能饮了,此杯以茶代酒,先谢谢太子妃殿下照顾家兄。今日妾至太子府,见家兄之物一应俱全,料太子妃殿下出力甚多。请太子妃殿下,满饮此杯。”
王姁卿接了,道:“殿下不必客气。”说着一饮而尽。
黎玥瑶继续道:“家兄多年蛙居宁都郡王府,听守门宫女说,十年间,殿下常至王府,以补所短,多谢太子妃殿下的照抚,妾敬殿下第二杯。”
望着黎玥瑶捧上来的茶盏,望着泛着碧色的茶汤,王姁卿下意识颤颤巍巍得接过来,又不禁问道:“十一大王也在宁都郡王府?”她又追问道:“殿下此去,可曾步入后院?可曾见到别的什么人?”
黎玥瑶正色道:“殿下问得人,可是陈国黄皇后的遗腹子,齿序为次,名为仲贤?”
王姁卿一时间慌了神,将茶杯置于桌上时,都不慎带倒,她迫切问道:“殿下可是见过他?”
浅色的茶汤弄湿了王姁卿青色的裙子,黎玥瑶看着每一束流支蜿蜒到尽头:“是,见过……”
王姁卿失落的眼睛里突然闪出光来,她抓住黎玥瑶纤细的手腕,问道:“小殿下,什么样子?”
黎玥瑶惊诧道:“太子妃不知道?”
王姁卿摇摇头,原本挺直的脊背一瞬间弯了下去:“不知道。从来都是隔着高墙,偶尔隐约可以听见些声音,像是个孩子,也不知道多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倒是高得很,不像十岁……”黎玥瑶回忆道。
“高?不像十岁?”王姁卿也十分疑惑,突然她双眼重新有神了起来:“是了,是了,黄氏身长而细,八成是随了他的母亲。”
黎玥瑶也舒了一口气,笑道:“那便好,不是狸猫换太子,那便好。只是……”
“只是什么?”
黎玥瑶道:“只是哥哥蛙居十年,不曾开明全教化,不曾启蒙正衣冠。如今入世,却不识人间世。”
王姁卿反复斟酌这句话,想着这十年所供之物不乏开明启蒙之物,怕是一件也没有送到小殿下手中,心中顿生一股恶心,额鬓冷汗涔涔,欲哭无泪之际,她只好问道:“那小殿下可康健?”
黎玥瑶笑道:“圣人全不顾及小殿下启蒙之事,所求郡王府邸如同百年深井,小殿下坐井观天,目击所及,皆是粗鄙乡妇,只怕言传身教,假以女儿养。”
王姁卿不禁潸然泪下,她掩面道:“亡国之辈,苟全就好,苟全就好。”
“苟全?”黎玥瑶环顾一周,冷笑道:“那敢问太子妃,姎也只想苟全性命,何故在姎至卫畿时,就有人挑起哈丹与我元的故仇?圣旨为何要派遣十一兄为副使?为何?太子妃囿于深宫,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吗?郡王府本囚二君,如今一君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