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煦闻听此言如五雷轰顶,她看向方瑞,只见到一张等着看好戏的脸。
冯夫人走到她跟前,突然伸手扒掉她头上的帽巾,一头长发垂散下来。
安煦愣在当场。
“冯夫人,你这突然动手的毛病,可是不好。”方瑞将折扇横在冯夫人身前,冷冷看着她。
冯夫人不屑地看了安煦几眼。“远房亲戚,这身量、相貌都差得远了些。”
安煦一听,心头涌上一股火气。虽说这是卢书仪的身体,但冯夫人的言行,有些侮辱人。
“自是不比冯夫人花容月貌。”虽是恭维,语气却不善。
冯夫人秀眉一挑,“你这乡野丫头,长着一双大脚,还懂得什么美丑!”
“你……!”安煦最听不得有人说卢书仪这双脚,运了一口气,才要发作。方瑞的折扇拍在她肩头,对她摇了摇头。
“你这冤家,消停会儿吧。”潘少爷在后面长叹一声。
“夫人,”一个丫鬟走过来,“家里的玉叶二小姐到了,等您过去呢。”
冯夫人一听,又哭天抢地起来。“我的妹妹呀,姐姐我命苦呀!嫁了个才子,倒是好皮相,就是蜂蜂蝶蝶团团转,不得安生呀…”她转头瞪了一眼安煦,说道:“量你这个大脚丫头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然后边叫着命苦边飘走了。
安煦看此情景只觉好笑,怒气消了大半,口中“啧啧”两声。
“让二位见笑了,内子就是这个脾气。”潘相公在太师椅上躬身施了一礼。“这位姑娘,你是柳姑娘的远房表姐?”
“正…正是,”她硬着头皮回道。
“那枚耳环是柳姑娘给你的?”
“是。大约…一个多月前,柳表妹托人将一封信和这枚耳环交给我,说她…家中无人,我又孤苦无依,不如住在一处,正好可以做个伴。谁知我来到此地,她家中无人,我初来乍到,无处可去。…我知晓柳表妹在方家做塾师,便去方家寻她,才知道她已不在方家了。幸得…”安煦对方瑞挤出一个笑容,“幸得方少爷好心,愿意帮我寻找表妹。”
安煦说完,暗暗吐出了一口气。
编瞎话可是个体力活。
她斜睨了方瑞一眼,这位少爷正一脸赞许地瞧着她。
潘少爷听完连叹几口气。“这位姑娘也是可怜人。”
安煦努力作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问道:“潘少爷,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我柳表妹是何时?”
“大约两个月前。那时我听人说她又犯了疯病,前去探望。”
“柳表妹真的疯了?”
潘少爷摇头。“她确实举止失常,躲着不愿见人,但依我看,她并非疯了…而是…”他沉吟一晌,才慢慢地说:“而是在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人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最后一次见她,并未能进入她房中,只听得她在里面又哭又笑,不停说着‘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声音十分凄厉。”
“潘少爷,柳塾师被卖到了哪间青楼?”方瑞从旁插言问道。
“群芳苑,”潘少爷斜眼看了看方瑞,“怎么,方少爷也要到那里去查问吗?”
方瑞又问:“柳塾师是如何从青楼不见的,你可清楚?”
“我最后一次见她之后,不过两三日。听说她去出局,而后再也没回下处。群芳苑的李妈妈说她没良心,逃跑了,亏了钱,还骂了好几天。”
潘少爷顿了顿。“不过,说她逃走了,我不信。”
“为何?”
“她的衣服细软都留在房中,若是逃走,为何不带着?那些没心肝的人都说她早有预谋,不收拾东西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不信!我不信!她定是出了意外!”潘少爷说着激动起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几乎要厥过去。
安煦一边胡乱挽着头发,一边悄声对方瑞说:“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这潘少爷看着不妙啊。”
“这是相思成疾,才子病。”
方瑞说完,对着潘少爷拱手道:“潘少爷贵体抱恙,方某就不打扰了,望多保重。告辞,告辞。”
二人转身便出了亭子。
“等等!”潘少爷大喊一声,起身离了那太师椅,紧走几步,扶着亭柱说道:“方少爷,若是探得柳姑娘下落,还请知会潘某一声,我…我实在是很惦念她…我已有家室,我情知柳姑娘心性高,绝不肯与我做妾。我也早无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垂下头去,眉眼之间泛出浓浓悲戚之色。
方瑞静默片刻,对着他深深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安煦跟在他身后,扭回身去看潘少爷:只见他单薄的身影半隐在朱红色的亭柱后,缓缓抬起手对她挥了挥。
安煦心中灰了一片,想起那日在枯井中见到的柳眉尸身。
斯人已去,这位潘少爷,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