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松吟向门口望去,只见一身长如玉的少年,端着碗黑乎乎的中药推门走进来,他抬眼一看,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垂下眼,声音温润悦耳:“沈姑娘醒了,我昨夜见姑娘晕倒在雪地,于是将你送至附近的寺里,衣物是寺里的女僧人为你换的,这是我刚刚熬好的药,有调理身体的效用。”
“对了,我是个医师,水平尚可,请姑娘放心。”他貌似担心沈松吟不相信他,又添上这么一句话。
“麻烦世子将药拿过来吧,我相信你。”沈松吟一眼便认出来他是谁,面带微笑,放下心来。
眼前的少年是舒王世子温竹喧,舒王府与沈家关系热络,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只是温竹喧年纪很小的时候便确立了自己的志向,离开家拜师学医,从那之后,这还是沈松吟是第一次与温竹喧再见面。
儿时两个孩子总是一起嬉笑玩耍,两人都不是闹腾的性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温竹喧陪着没玩一会,便体力耗尽的沈松吟,看书或画画。
有一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许多,沈松吟几乎一整个冬天都没踏出院门一步,闷在屋子里,也有自己的乐趣。
不过温竹喧还是一日不停歇地找她玩,无非是一些糕点、话本和新奇的小物件,每每进沈松吟的内寝之前,都认真地在暖阁把自己烘烤一遍,不让一丝寒气进屋。
有一次阿姐见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坐得端端正正,一脸严肃,像是在完成什么大事,把当成趣事讲给沈松吟听,她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冬天便是最后的记忆了。来年开春,温竹喧便外出学医,走之前,还送给沈松吟一个礼物。
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掐丝珐琅手炉。
——
沈松吟面不改色地将一碗中药饮尽,放下瓷碗。
“你还是过去一样,再苦的药都是一饮而尽。”
“还不是习惯了,再怕苦的人,一碗一碗地灌也不怕了。”
温竹喧闻言低下头,仔细地掩饰着眼里的心疼,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起昨夜的事。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屋外的诵经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只有树叶簌簌,和两道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沈松吟认真地看着温竹喧的眼睛说道。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更何况,身为一名医者,本该如此。”温竹喧眉眼如画,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眸中是恰到好处的关心。
温竹喧的师傅空蝉,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名医,医术超然,性子古板严厉,空蝉不惑之年才收第一个徒弟,恐于自己的医术断绝于世,拜师十年来,没有得闲之日,急于将自己的一身本领传于小徒弟。
青山绿水,与世隔绝,十年来,天地间只剩下师傅与自己两人,和一片药田。
好在温竹喧性子坚定,天赋卓然,半月前老人家辞世之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行医救人的漫漫一生,没有遗憾。
沈松吟紧攥着衣角,她心中有一团火,催着她做些什么,随即开口道:“我明白现在是夜里,但是我需要尽快回去,冬至霜降定然急得团团转。”
榻前的少年嗓音温润,却不容置疑,缓缓道:“不可以。”
“为何?”
“你需要休息,我昨夜托母妃给沈宅送了消息,说你在舒王府陪母妃几日,叫他们不必担心。你不需要在意任何事,除了你的身体。”
望着少年,儿时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与这张脸渐渐重叠,容貌大变,孩童已长成伟岸俊俏的少年,不变的是那个严肃认真的表情。
沈松吟手摩挲着被褥,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温竹喧,在寺里多休养些时日,等待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下山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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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阳光普照,沈宅门口,披着深蓝色斗篷的娉婷少女走下马车,静静站立着,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中闪过几不可察的庆幸。
“小姐回来了!”一道嫩黄色的人影冲了出来,是霜降,后面跟着一个沉静女子,步伐却不比霜降慢上多少。
沈松吟鼻尖被冻得发红,展颜一笑,提裙往宅子里走去。
三人谈笑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沈松吟居住的宜康斋。
霜降狐疑地盯着沈松吟的斗篷,道“小姐,这披风怎么看起来这么大?”
沈松吟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道:“王妃本就比我高挑些,尺码大些也不奇怪,盥洗后记得送回舒王府。”
“对了,冬至,去把沈家所有铺子的账本明细与人员册子都拿过来。”
冬至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回道:“好。”
“霜降,备轿,冬至收集出来之前,我们也去几个铺子亲自看看。”
——
锣鼓街,锦绣阁门可罗雀,沈松吟在轿子里守了半刻钟,只有一位女子拿着件衣裙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