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之日。
人的一生中,来往过客何其之多,离别可谓常态。沈行远已经步入人生的第三十八个年头,又经历了双亲离世和妻离子散,自认早已对聚散无常司空见惯,因此觉得这番异样的情绪,来得实在蹊跷。
“哦,那恭喜你搬新家。”严静沉故作镇定地笑了笑,转身开门,手在抖,密码输入错误。
“小严。”
“咋了?”严静沉没有回头,以免让他看到自己的窘态。
“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白老师,你读研这几年,她一直很挂念你。”
严静沉屏息许久,没好气地问:“你以为我不想陪在她身边?”
沈行远当机长这些年,多难缠的乘客都处理过,勉强算得上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但此时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一个外人,终归是没有立场嘱咐她什么的。
不欢而散,各回各家。
白岚因下班回来,发现沈行远的车停在车位里,便知有对冤家要碰面,好戏要开场。
回到家打开门,饭香扑鼻,一室静谧。
白教授一边为女儿的长大感到欣慰,一边走到餐桌旁掀开罩子看饭菜,品相之差,让她止不住地叹气。然后把严静沉从房间喊出来,洗手开饭。
严静沉平时总和她抱怨工作上的琐事,今天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很,联想到住在对门那人,怕是戏已经开唱了,白岚因便问:“见过小沈啦?”
严静沉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嗯。”
“吵架了?”
“路人一个,有啥好吵的?”
白岚因不是八卦的人,也不爱唠叨晚辈,见她不愿说,就没继续问。
严静沉吃饱了,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又接上了这个话题,“我才往前走了一步,他就后退了九十九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白岚因问:“你做什么了?”
“啥也没做啊,就在门口打了个招呼,结果他说他要搬家了。”
“没听说过。”
“我一回来他就要搬家,绝对是故意的!”
“瞎猜没用。”白岚因说完进书房去了,还不忘支使她洗碗。
严静沉做完家务,回房间打开电脑用CAD软件画图,画得很烂,时不时看手机,也没有想看到的消息。
两个多月以来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过,显得她置顶和他的聊天框这个行为尤其可笑。
白岚因不给她出谋划策,她就找张疏寒。
张疏寒在和男友约会的间隙里认真浏览了严静沉的诉求,然后发给她一张写着“看猪猪”的猫猫表情包。
接着是一条长达半分钟的语音:你怎么这个时候脑袋不灵光了?你跟他表白过吗?没有。没有表白,何来拒绝一说?再说了,搬家是需要时间谋划准备的,不是说搬就能搬,人说不定只是单纯地想换个地儿生活,你别太卑微了,看啥都觉着人在躲着你、拒绝你。
严静沉苦涩一笑:他确实这样做过。
张疏寒:今时不同往日了妹妹,以前你是未成年,他有未婚妻,他要是敢越雷池半步,脊梁骨都得叫人戳穿。现在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咱严大小姐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严静沉:你也太现实了。
张疏寒:现实可比这现实多了。
严静沉不再和她争论,蒙上被子睡觉。她要养精蓄锐,用自己的本事追男人。
不妙的是,严静沉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追男人的资本——
严静沉在校时主修机械,毕业旅游回乡后,在白岚因教授的安排下入职了一家体制内的制造业工程承包公司,单位总部在柳城北外环路的工业园区,离钟山小区甚远,严静沉不得不每日早出晚归。再者,单位是调休制,她也没有双休,只在月底有三天的休息时间。这样一来,她是压根没机会见沈行远。
那日沈行远好心予以劝告,她却恼羞成怒拿话刺伤他,事后追悔莫及,奈何寻不到弥补的机会。
严大小姐很着急,急得上火患口腔溃疡。
午休时到单位旁边的小药店开了盒牛黄解毒丸,严静沉终于心生一计——反正在办公室也是无聊干坐,不如早退。
工业领域自古以来就存在严重的性别歧视,严静沉虽学历出众,但作为女性和行业新人,受到的歧视当然是只多不少。入职两个月,严大小姐在单位的定位是“项目部吉祥物”,工作内容是打杂和画乱七八糟的图。
无所事事的工作一度让她愤愤不平,谁曾想如今竟为她追求爱情创造了有利条件。
然而早退回家的严静沉并没有如愿见到心上人,而是被师傅老岳请去喝了一杯茶。
老岳通达开明,在这行沉浮几十年,思想里没一点儿歧视女性的封建因子,这也是严静沉最终拜入他门下的原因。只不过这份开明和行业大环境比起来,实在是杯水车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