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敢用整个苍凤镇来要她做选择,无非是无所顾忌了,早已将自己在意的人已经安顿好,这一点林凛央其实是心知肚明的。
林凛央之所以还向李颖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想提醒李颖,抛开尸修这个身份,她还是个妻子是个母亲是个人。
李颖一脸空白的瞬间,林凛央心下了然,她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许夫人怎么连枕边人都弃于不顾?”
如果说让李颖在许国和许囡囡中做选择,鉴于她为了许囡囡活着而做的事,林凛央猜李颖一定会选后者。
李颖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安顿许国,或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毕竟“我是个尸修”“为了让我们女儿活下来杀了很多孩子”这样的话,对于许国来说太匪夷所思,难以接受。
无论怎样,这个人是有顾虑的,有顾虑就有破绽,她必须抓住破绽,狠狠撕开,一举击溃李颖。
他们中一个半死不活,逃命都要人掺着;一个神智清醒能力不足;一个有能力又清醒却很容易掉链子,根本指望不上。
这样的战力要对上尸修李颖、一群小凶尸、还有个鬼仙,实在没什么胜算,搞不好李颖一气之下,把他们连同苍凤镇一锅端了,也不是没可能。
李颖:“林姑娘应当是刚刚坠入爱河吧?”
林凛央:“不,我们只是朋友”。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不要以为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我就会掉以轻心。”
不是装的,是真的。这人换个方式来到这里,只要不是被她强行拉下来,林凛央是不会顾虑他这么多的。
但李颖既然坚持说了,那就按照她思路来,反驳太多惹恼她鱼死网破就难办了。
林凛央不置可否。
李颖权当她默认,道:“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唬人的,刚开始确实是热情似火,等到日子久了,从热情到温情,再到无情,这时候两人在一起不过是因了女儿,所以啊,爱情没什么用,只有那一点点血脉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林凛央:“养条狗都有感情,与之朝夕相处的人即便没了爱情,也该有亲情吧?这点亲情难道都不值得让你告知他让他逃命?”
“他不让我救囡囡,”李颖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就该死。”
“当我把唯一能让囡囡活下去的法子告诉他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还大义凛然地说‘用别人的命续囡囡的命我做不到。’好像这孩子不是他的一样。”
“你的孩子是人,别人的孩子就不是人吗?!”也李竹不知哪儿勇气,突然朝李颖喝道。
“他们?”李颖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大笑了一阵,道:“他们都是贱命,不配跟我囡囡相提并论。”
“都是爹生娘养,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只不过比你少了几个钱,怎么就成贱命了?许囡囡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情绪激动的李竹跳脚甩膀子,梗着脖子朝她吼。李竹从头到脚被捆得跟个粽子似的,这一系列动作下来,瞧着格外滑稽,又莫名让人心疼。
“我女儿年芳十六能歌善舞,诗词歌赋样样精,琴棋书画全都会。那些从小在泥地里滚大的小贱种怎么配比?”
李颖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在炫耀一件稀世珍宝:“她从小就很聪明,别人还在读古诗,她就会作诗了,自己也什么都愿意学,天不亮就听见琴音,每次家宴总能为我争一把光。”
“我也跟她说过,让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但是她特别懂事地说‘多学点娘面上有光呀’,然后继续埋头作画。”
“这样贴心的小棉袄,在今年突然病倒了,起先我以为是风寒,让郎中看了,他确实也说是风寒,到了后来,这症状越来越奇怪,性子也变得冷冰冰的,只能在床上待着,盖上五六床被子都哆嗦。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我的小棉袄,变冷了。”
“我一直寻找原因,却毫无结果,直到我遇到了一个神人,他没告诉我原因,但是告诉了我怎么才能阻止我的小棉袄变冷。”
暗室里还是冷。黑棺木整齐摆放着,豆腐块似的。棺木之下是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安静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只要一声令下,全都觉醒,整个镇子将沦为人间炼狱。
李竹:“于是你欣喜若狂地照做了?”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李颖发泄似地吼道:“那时囡囡已经病入膏肓,再拖下去就真的没命了……我也不想的,我不想杀人的,可是我更不想看到囡囡从会唱会跳,变成一句冷冰冰的尸体……我做不到!”
李颖含泪低头抚摩棺木,缓慢轻柔,对待珍爱的女儿似的,但眼神麻木无情,她道:“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谁让你们父母穷到要卖儿子呢?”清泪混着胭脂水粉滑至下颚,结成浑浊又带点嫣红的泪珠。
李颖停下诉说,空气仿佛凝固了,冰锥散发的寒意足以将人最后一丝理智冻僵。
明明自己手上鲜血淋漓,还说得跟个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