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落入了一片湿冷沉重的黑暗里,但因为那位嬷嬷此前度来的内力与心中求生的执念,她竟又很快地清醒过来,竭力剥下身上所余的负累,只着丝织中衣,便朝着死亡的对岸,奋力游去。
当萧姝终于豁出水面时,几近力竭,头晕脑胀,只能昏昏沉沉地走在乱石滩上。她只管往上游行去,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就绝不能放弃逃亡。
不知走了多久,萧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一条不知名的山溪边。
“姑娘,你总算醒了。”一位年轻的妇人温声道,说着便端来了一杯盛满热水的茶盏。
萧姝环视四周,见是一间整洁朴素的农舍,这才放心地饮下茶水,湿着眼睛向妇人道谢。
“我相公在打猎时发现了姑娘你,他现去赶早市了。你已昏迷了两日两夜,亏得是身体底子好,才挺了过来。姑娘放心,我们不多问,也不多说。等你身子好些了,便可自行离去。”
萧姝心一暖,认真打量面前这位似比自己稍长几岁的丰腴女子,只见她扎着简单的圆髻,皮肤透亮,眼神明澈,自有一股聪慧坚韧的气质散落周身。
萧姝颔首低眉,复又看向女子,定定地说:“救命之恩,当报以结草衔环。”高烧方醒的声音低沉嘶哑,却许下了要用长长一生奔走往赴的千金之诺。随即,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交汇,目光流转。
纵然素昧平生初相逢,也漫有天来默契随心动。
与此同时,京城一处华宅暗室中。
“属下办事不力,虽已羁押郑平琛,却未能找到殿下,请主上责罚。”黑衣人双膝跪地,请罪道。
“再去找。”僧人背对着他,身前是一张香案与一面放置了数十牌位的砌格石墙——都是早年随王征战的将军,其中,便有他那可悲可敬的父亲。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僧人阖着双目,平静地说,手中的串珠徐徐转动,无声无息。
“是。”只待黑衣人去后,他方才脱力般地跪倒在蒲团上,后又慢慢直起身子,垂首低声祷告:“父亲,各位叔伯,萧家的男人利欲熏心、丧尽天良,可萧姝是无辜的,求你们,让她回到我身边。”
他抬头,睁开眼,已是泪光盈睫,满目殷红。
“也罢,也罢,我只要她活下来,好好活着,哪怕不在我身边。父亲、叔伯、诸天神佛,七星毕生,实在无力承受再一次的天人永隔了。”
六舍哽咽道,两滴晶亮的泪珠一前一后地顺着颧骨滑落至下颔,低哑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静室中,随香火白烟缭绕回转,绕在胸间,落在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又似乎没过多久,六舍慢慢直起身子,抬起头来,犹带泪痕的脸上神色渐趋冷峻。
尽管他尚未寻到萧姝,有些事,却也已蓄势待发。从郑老侯爷找到他,说明当年真相那日起,他便苦心部署了七年之久,而今一切就绪。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苍天有眼,不恕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