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暮慵懒侧卧于太妃榻上,将那一卷古朴奇书仔仔细细翻动了一遍,团成卷抵在眉心,掩卷闭目。
一世落魄,她总算省得一个道理:靠何人都不如靠自己,连父皇亦是靠不住的。
父皇虽疼爱她,年迈后却逐渐体虚病弱,渐渐地不问政事。若非如此,宁隐闵怎能趁父皇昏迷时网罗爪牙,行逼宫篡位之举?
正思考着对策,殿外候着的侍女轻声交谈了几句,迎进来一位衣料考究的嬷嬷,拊掌行礼,“文德殿下,陛下新得了南疆上供的奇珍异宝,请您进宫挑选呢。”
白未暮恍然回神,寸长的指甲咔哒一声,断裂在掌心。
她天生得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含笑望于一人之时,总似深情潋滟。她这般看着前来通传的嬷嬷,看得御前嬷嬷都有几分怔忪出神。
进宫。
如若她没有记错,上一世,她带着少侍傅宁隐闵一同入宫,很快便遭了贼的惦记。
她的庶妹白熙熙,非父皇亲生,乃德妃感膝下寂寞,过继宗室之女。白熙熙从小便喜欢抢她钟爱之物,如今连人也要眼红争夺。
先前她听从父皇的教导,认为女子当以谦逊恭让为良德,从不与白熙熙计较那些金玉之器。
她觉得庶妹只是自小缺爱,但本性纯良,没见过琼琳珍宝和皇家富贵罢了。
可后来,白熙熙不仅在东都内散播她嚣张跋扈的谣言,毁了她的名声,还在十年后想法设法地勾搭宁隐闵,竟然使逼宫之日宫门大开,叛军扬长而入,里应外合,亲手逼迫父皇写下禅位诏书。
此事之后,白熙熙立大功,以此为筹码成为宁隐闵的准皇后,并在白未暮的膳食里下了鸩毒,赶尽杀绝。
“彩玉,随本殿更衣,面见父皇。”
她倏然起身,唇角微勾,胸中丘壑起伏,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白未暮虽为女子,自小随父皇体察四方,精研骑射之术,足备经纶之才。父皇无子,她夙兴夜寐,只为能替父皇分忧,屡屡有真知灼见、深谋妙算,她并不逊于任何一个男子。
重生而来的第一刀,便送与这位平南郡主,以慰父皇遭子女背叛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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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朱门巍峨洞开,一骑快马掠过悠长宫道,直奔内宫而去。
不过片刻,白未暮的公主仪仗已至景泰殿,殿门大敞,曲舒一尘不染。白未暮甫一进殿,便在珍宝堆里找到了正聚精会神研究着一株古怪的草药的父皇。
“父皇!”
白未暮眼瞧着年轻了十二年的君主,不禁热泪盈眶。她不待众人反应便扑了过去,撞入了父皇的怀抱里。
丰盛帝被自家宝贝公主这一扑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眉眼带笑,却背着手板起脸来训斥:“成何体统,还有公主的样子吗?”
白未暮抓着丰盛帝的袖子:“儿臣不过在父皇面前如此,父皇不说,何人知晓?”
一旁随侍的侍女和公公们都忍不住憋笑,丰盛帝拿她无可奈何,只点了点她的鼻子:“长不大。”
丰盛帝瞧见她来,碍于帝王威严,面上肃穆,可眼角眉梢仍旧透露着无法遮掩的喜意。他转身朝殿后踱了几步,拿起一个雕刻精美的红木盒,“暮暮,来看看。”
红木盒在手中展开,内盛一串雕为栀子花瓣形状的手串。工匠技艺精巧绝伦,远远观之如一串真的栀子花,连瓣纹丝脉和下坠之态都逼真无比。
“父皇。”
白未暮瞧见这手串,眼圈便红了。
父皇母后年少情深,青梅竹马,母后喜欢栀子花,这么多年父皇从未忘记。
丰盛帝抚须而笑,“你母后小时候喜欢爬到西苑的墙头下拾捡刚刚落地的栀子花做手串,总是抱怨鲜花易老,不能长盛,每每手串凋零,还要在墙角挖个浅坑埋葬残花。若教她看见此串,必爱如珍宝。”
白未暮心中感慨,“母后有惜花之心,亦如寒花晚节。即使早逝,想必也能成一方花神,得上苍轸悯。”
正说着话,殿门前脚步阵阵,一声轻快的“姐姐”由远及近地传来。
很快,一名粉色罗裙的姑娘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跳进殿内,飞奔过来,直接挤入了丰盛帝和白未暮的中间,笑容干净如璀璨暖阳,亲昵地挽起白未暮的手臂。
“姐姐,你可算回宫里一趟了。”
白未暮不动声色地攒起笑意,“庶妹,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活泼好动。”
白熙熙这才像刚刚看见丰盛帝一样,规规矩矩地行大礼:“父皇长安。”
丰盛帝不咸不淡地抬了抬手。
白未暮年少时不懂父皇作风,不明白他为何对白熙熙不喜,还仍旧劝她礼让三分。
多活了十二年,她如今懂了。
父皇阅人无数,早已察觉白熙熙本性。但身为帝王,理当大度豁达殊不介意,更何况白熙熙受德妃溺爱,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