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闭上眼睛，李钰这孩子啊，太年轻了、太执着了，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当然她的执念也不少，花了许许多多时光，也是这几年才想通的，也就是一般的通、不是大彻大悟的通。
“你还太小了，不知道这人生的求而不得和物是人非本就是常态。”
那是一个晴夜，一丝风也没有。
可就是李钰从城楼上坠下之时，平地陡然扬起一道卷风，城楼上的李明祈他们顿时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下城楼，就这片刻的功夫，刚才那道凌厉的风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钰儿！”
李珏毕竟年轻、腿脚好，第一个冲了下去，只见李钰平躺的地上，身边什么都没有。
他哀嚎着爬过去抱起妹妹，还没来得及哭丧，却发现李钰竟然——没死！
“受伤了吗？痛不痛？！”
李钰睁着大眼睛，眼中也是写满了迷茫。
众人陆续都扑了过来，抱着她抱头痛哭，场面那叫一个凄凄惨惨。
“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过很快也都发现了，她是真的没事儿，地上连一丁点儿血迹都没有。
李明祈作为这其中唯一的当年惨案目击者和当事人，自然记得那时候，就在这个地方、那满地的血啊真是惨不忍睹。
“怎么会……我……”
李钰也是呆了傻了，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反正她也不想活了，就得让皇帝再尝一尝当年的切骨之痛。
所以，为什么会……
顾昭就飘在他们身后，看着自己的手、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做人时她也看过许多话本子，知道不少厉鬼凶煞。
结果轮到自己，做鬼二十来年，一个屁本事都没有。
“不说杀人放火了，你倒是好歹让我也打个墙、敲个门啊。”
除了到处飘来飘去光明正大听墙角，还能干什么？
“二十年了。”顾昭啧啧，“如今，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如此看来，她再修炼个千八百年，不定就能鬼打墙了。
她凑到还傻傻愣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李钰身旁，轻轻摸了摸她头。
“傻孩子，人生路还长着呢，干什么走死胡同里。”
现在，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今后的人生，就是重生了。
她温柔地说：“要爱自己。”
别人都是浮云，富贵荣华权力也没什么，只有自己才是真的。
一旁的李明祈突然跟鬼上身一样，抽搐着站起来望着天。
朗朗晴空，怎么会就刮了这么一阵风呢。
这风，也就刮了李钰一个人。
此时的李明祈已经老了，毕竟孩子们都大了，都能够惹是生非、寻死觅活了。
他的眸子也早已浑浊了，不复从前少年的清澈和愚蠢，现在里面全都是老谋和深算，就跟换了一双眼珠子似的。
他仰望星空，手都在颤抖，真是年纪大了。
“阿昭……”
他许久没有叫过这么名字了。
顾昭心想，她已经不是他的阿昭了，只是他曾经的结发妻子、昭明皇后。
“阿昭，是不是你……”
他浑浊的眼中流出浑浊的泪，他张开双臂在空中划来划去，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这里连风都没有。
顾昭走近了两步，伸出手。
两人指尖交触，可惜她没有感觉，从他的表现来看、应该也没有。
她颇为遗憾：“还是道行不够啊，这时候都不能显出原形的。”
到时候吓死你们。
看你们一个个老成这样了，老娘还青春美貌的很呢。
她虽然照不了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她就是知道自己还很美，她能自己摸呗。
“阿昭……阿昭……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消息比较迟的宋衣姗姗而来，正巧看见这一幕，远远地停下脚步。
她知道她的陛下少年有过再诚挚不过的爱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可以携手走完一生的。
可天意弄人，她却在最爱的时候为了他而死。
哪个男人能忘了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意、求而不得的遗憾呢。
她花了很多很多时间，才抚平了他心中深深的创伤，将他从那样痛苦的回忆和折磨中拯救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来晚了，永远不可能成为他最爱的人了，但她总归是陪他最长的那一个。
这一年又一年，她总是在他身边的。
“他还记得她。”她悲伤地想，“他永远不可能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