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按照规定他们不需要工作，师萤起床的时候是早上7:30，这里的铃不分昼夜、不知疲惫、无需休息，准时响起。
敲在她的胸口，压在她的心口。
她拉开阳台的门，阴沉的天是一张丑陋的脸，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底下的一切，冷风嬉笑，刮在脸上，刮入肌里。
入目是灰色的雾，所有的建筑都披上了晦暗不明的色彩，师萤真的怀疑她有贪婪和挑剔的恶习，先讨厌黄色，然后讨厌灰色。
她深深地呼吸，冷风灌入咽喉，是沙与尘的味道，那味道深入肺里，有一种吃撑到吐的饱胀感。
实际上，师萤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她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是满目的血、狰狞的月，她站在不见天日的高处，四周是黑压压的伥鬼，她从极小的窗口里跳下去……满目的黑，满身的伤，如果痛苦有实体，也许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在塌陷、在裂开、在下沉、在融化，很小又很大……需要仰头才能看见的白色的光，太温暖也太短暂了。
“玩够了就回家。”梦里的声音喃喃，“快回家。”它重复。
“家在哪里？”它没有回答，“哪里是家？”它不回答。
梦境即将坍塌的时候，师萤往下坠，最后的最后，虚空中出现了一双洁白的手，拥着她往上飞。
师萤伸出双臂，她的神明是白色的，她的神明是温暖的。
宿舍楼下，负责秩序的队伍在例行巡逻，师萤和其中的一个人对视了，她忽略掉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双手舒展，伸了一个懒腰。她犹嫌不满足，右胳膊往后抡了3圈，又换左胳膊继续。
巡逻队的人走了。
师萤很疲惫，换做任何人几乎2天没睡好都不会太精神。她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住这透明的液体，轻轻扑在脸上。宿舍内只有她一个人，丽卡早早地出门了，可能是6:30，可能是更早。那个孩子比她小3岁，已经有了不少秘密。她们谁也不必羡慕谁，谁也不必瞧不起谁，很多人连活着都是奢侈，又何谈自由。
自由？师萤为自己联想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发笑。
她把冰凉的水重重地拍在脸上，这下她彻底清醒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难道她还不如一个孩子？师萤打算去养鸡棚转转，不知道周日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她关了门，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最后看了一眼门上的313，然后离开。
出人意料的是，养鸡棚内，已经有人在了。不是莱恩，是昨晚一起吃饭的一个人，她坐在棚的入口，像一个守卫。
“早上好，今天不休息吗？”师萤笑容洋溢。
“早上好，我没有在工作，我就是来看看，我在这里工作5年了，每天来这里已经是习惯了。”她笑得很灿烂。
“是吗？你真是勤快。”师萤在她身边盘腿坐，5年也拿不到居民身份证吗？她记得服务期是3年，考核没通过吗？
“不，我不算勤快的，他们带着鸡出去散步了，我偷懒，望风。”
“他们？”师萤感到疑惑，“莱恩来了吗？”她问得太快。
“除了棚长，大家都来了，棚长和我们不一样的，但他很放心我们，周日他都不来的。”女人解释到。
“我以为大家周日休息呢，鸡也需要散步吗？真有趣。”师萤像个好奇宝宝。
女人坐姿很端正，双手双脚摆放得很整齐，规规矩矩又一派天真的样子，师萤心里莫名地一阵烦躁。
“我叫娜娜，昨天没来得及和你做自我介绍。”女人露出羞怯的笑容，“一直待在密闭的空间里，鸡会生病的，生病的话，就不好吃了。我们每个月才能吃一次肉，大家都很仔细，生怕它们出问题。”娜娜说的很详细。
师萤觉得很荒谬，原来不是人遛鸡，是鸡遛人，亦或者说人遛人，“所以你们是为了肉好吃才假装来干活的？”她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娜娜抿了抿嘴：“我们都是为了工作能做得更好，你刚来不太了解，慢慢适应慢慢融入大家。”她又笑起来，仿佛微笑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师萤笑不出来，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尽管在宿舍里模拟了几十次露出8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她现在连一个表达友好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她努力扯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你要不要先回去，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过来？那时候大家也带着鸡回来了。”
师萤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一丝奇怪的意味，她在赶人，赶她离开？是她多想了吗？
“那我先走了，中午见。”师萤往养鸡棚内瞄了一眼，抬步离开了，她没有立即回宿舍，而是晃悠着去了别的工作场所。
师萤双手插在兜里，她还没有正式上工，就被这尖嘴动物烦得不行，这里没有真人，全是带上了假面的演员。她演技不精，是该吃苦。
师萤从7号棚走到了13号棚，路上碰到了好几支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