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脂烛……点燃鲸脂烛。”
鼬蓦地睁开了眼。
这个声音他再是熟悉不过,不久前还与其主人坦诚相见过。
“哥哥,那是?……”风岚亦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显然也是听到了那个声音,有些急切地向鼬求证。
“听他的,动作快点。”鼬急促地命令道,从忍具包里掏出鲸脂烛递给风岚。他似想起身,但起到一半却因为晕眩而坐了回去。
风岚不敢耽搁,赶紧接过鼬递来的蜡烛点燃。
苍蓝色的火苗「噗」地从焰心中窜起,鲸脂烛光明所及之处,雾霾尽退,只照出古宅原本陈旧残破的模样。四周突然变得很静,屋外风雪已停,徒留雪后独有的寂谧,间或夹杂着滴水的叮泠声,是稍融的积雪顺着檐下的冰棱淌下的轻响。
冷色调的光此时竟无比让人安心,风岚松懈下来,一瞬间竟觉得全身瘫软,几乎撑不起身子。她被雾瘴幻象扰乱的神志逐渐恢复正常,身上的伤也消失无踪。恍惚忆起前刻,仿佛陷入了一场极深极真梦魇,了无痕迹,却留下满心的疲惫与无力。
风岚只是略微喘了口气缓缓,便探身过去察看鼬的情况:“哥哥,你还好吧?”
幽光黯影中,鼬脸色苍白半阖着眼小憩,支着一条腿随意坐在地上,淡定中隐隐透着几分倦意,颊边还有余血残留,却来不及拭去。
鼬听风岚说话中气十足行动灵活,心知风岚已无大恙,也安了心,便随口道:“我没事。”他微微侧首回答着,看向风岚时双瞳却没有焦距。
风岚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不由得觉得心痛自责:都是自己优柔寡断,才会让鼬过度使用万花筒写轮眼的。
鼬似看穿了风岚的不安,便对她指示道:“我的忍具包中有缓解眼疲劳的药包,你帮我敷上吧。”
风岚一听鼬自备了敷眼的药材,忙不迭地去他身上翻找,等找到了一看,才发现不过是桑叶、野菊花、决明子等普通药物,稍稍捣碎用细纱布一包了事。如果鼬没说,风岚还以为是养生茶包呢。
她刚刚还挺欣慰至少鼬懂得保养自己,结果这保养也太糙了吧?风岚暗暗下定决心,等出去了一定好好给鼬好好配个敷眼睛的方子。
但事从权宜聊胜于无,风岚让鼬拿了鲸脂烛,赶紧用水袋里的水浸湿药包,敷在了鼬的眼睛上。不管这药有没有治疗效果,能缓解使用万花筒写轮眼带来的不适感就好。
鼬按着敷在右眼上的草药包,掌心微微用力施压,便有冰凉的水溢出,飘着几不可闻的淡淡药香,很是安抚人心。外面才刚下过雪,室内的温度很低,因此就算是常温下的水也透着一股刺骨的冷意,但他却很需要这种冰凉来舒缓自己灼痛的眼。生理性的泪水蓄在眼尾,鼬长舒一口气,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风岚秉烛跪坐在他身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见状也安下心来。此时,她才有心思追问刚刚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哥哥,刚刚那个声音是……”
鼬没有出声,他微微仰着头,靠在墙上,似乎睡着了一般。
风岚等了良久,却没得到回应,心想八成又是什么鼬瞒着她的事了。正当她要放弃时,却听见鼬的声音幽幽传来,那样的轻微而低落,好似不忍搅扰亡魂的永眠安息:“……一个、徘徊在思念中的幽灵罢了……”
风岚呼吸一滞。她先前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这种想法过于天方夜谭,连她自己都存疑;如今侧面得到了鼬的证实,不由她急切激动。
“那他!……”她坐直了身子,急急追问道。
而鼬却是波澜无惊的:“……彼世之人自当归于彼世。现世的留恋、未尽的执念,都会让亡者的魂魄不安……”他的话理智而冷情,全然不顾听者如何心寒齿冷,“……这里没有他的去处……”他将药包从眼睛上拿下来攥在手中捏紧,丝毫没有察觉从指间溢出的浑浊药水,“……我们的世界,容不下他。”
明明知道鼬说的是实话,风岚却不了遏制地觉得悲凉。
有的人的存在若寒夜照火,明彻今昔。即使人死灯灭,在时光的纷纷落影中,他的映像仍一如昨日清晰,点点滴滴、无处不在。
风岚忽地悲从中来,但她开口时,声音却是很平静的:“我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惜他在的时候我从没感受到他的重要性。后来他死了,就算我哭他、喊他、求他,他也回不来了……”
鼬默不作声地听着,把手中的药包越攥越紧,水渍淋漓,污湿了他的衣角。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鼬蓦地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孤独,风岚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只是他比风岚还要迟钝得许多,直到末路羁旅、直到悔不当初,他才幡然醒悟。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心中惊涛骇浪翻涌,可他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冷沉。
鲸脂烛静静燃烧着,幽蓝的光仿佛来自彼世犀照,连通阴阳。也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