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跪倒在地,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惨烈的事实,震颤着唇,说:“不会的,师尊,不会的……一定有别的办法,你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她几乎是在恳求了,抬眼望去,期望能在骆雁书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骆雁书惨笑,视线落在她身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师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你救救她……”
彼时的她被魔道十宗之一的阴月城所伤,命在旦夕,那个人求到早已不问尘世的师尊座前,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第一次用那种惊惶的语气卑微地恳求。
堂堂月神,无相剑宫的二宫主,却出身阴月城,曾是魔道爪牙,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师妹竟因为她,被阴月城之人所伤,叫她怎么能不失态!
慕容昙的般若无相心诀已修炼到极致,早将世情看透,心海平静如水,再大的风暴也惊不起半分波澜。
伤得如此严重,称一句回天乏术也不为过。
既然生死是世人必经之路,又何必执着呢?
可她堪破了,她的徒弟尚堪不破。
老二执着已深,若是救不回老四,只怕她会因此生出心魔,慕容昙一声叹息,终是不愿见到明珠蒙尘,破例出了手。
那一次,是师尊把她从阎罗王手里抢了回来。
后来,无相剑宫的二宫主为了洗刷过往罪孽,亲赴阴月城与曾经的同门作了个了断。
月神陨落,永沉绝海的消息传来时,骆雁书知道,一直下在那个人心中的一场绵延不绝的血雨,终于停了。
老二亡后,主事的责任压到了老五肩上,他却因为徒弟勾结魔道,又身陷师徒逆伦的风波,差点在万教之前被逼得自尽,不得不脱离师门,远走天涯。
在最艰难的时候,骆雁书曾求师尊出手,她却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我的天命已毕,而你们这一代人有自己的天命,我若插手,才是真的害了你们。”
天命?
师尊的天命是终结魔域对人间的侵略,月神的天命是斩断一切杀孽,与过往的罪业做个了断,那自己的天命是什么?
老五远走他乡,剑宫的担子竟要靠最末的颃之扛起来吗?
从前老二在的时候,她作为师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偷懒,接受庇护。可老五都不在了,她这个师姐却扛不起责任,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最小的那个身上。
那一刻,骆雁书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
于是,心魔起。
她带着琅嬛元典流落江湖,以无数人的血肉滋养自身,从尸山血海里杀进了天人境,也成了世人谈之色变的魔头。
曾经的无相剑宫四宫主,天下第一人慕容昙的座下高徒,如今人人唾骂的大魔头,世情真是变幻莫测啊!
再见昔日同门,竟然是在幽冥岛上,与老六刀剑相向了。
“芦洲一鹤”凌颃之,若仅从外貌和气质上来看,她无疑是最像师尊的人。
凛如霜雪,高不可攀,因为继承了掌教之位,同时也修炼了般若无相心诀的缘故,她一头乌发转白,眉如雪屑,银发在流风中飘舞,神情淡漠得不似凡人。
骆雁书的手在抖,嘴上却笑着说:“六妹,你更像师尊了。”
凌颃之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也现出一丝动容,她说:“师姐,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回家?
回不去了,脚下是累累白骨,身后是望不尽的血途……
她是个困于过去的人。
一个困于过去的人,是不会有未来的。
“不平”在她掌中哀鸣,仿佛昭示了主人此刻的心声。
不平,它没有斩尽天下不平,反而对上了自己执剑的初衷。
骆雁书绝然道:“拔剑吧。”
对面的人无可挽回地闭眼,“照胆寒”出鞘,剑锋斜指向天。
这一次,阖目之人换成了骆雁书。
痛顺着血液刺向全身,唐菲下不了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怕,什么都想着两全。
骆雁书抬掌盖在她的天灵上,将十卷琅嬛元典以及自身所有武学的心法强行注入了她的魂识,不理解没关系,先记住就行了。
完成这一切后,她在恍惚中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半生流离,她早已失却了本来面目,只能以这副可笑的粉面伪装。
“把‘不平’带回无妄峰,无相剑宫的剑,不该待在这里。”骆雁书哽咽道,“再替我在日月崖上立一座衣冠冢,要矮崖顶三分……弟子不肖,辱没了剑宫的声名,只愿能长伴师尊左右,为她执帚奉巾……”
唐菲知道她的痛苦,却不知晓这痛苦的根源在何处,内心深处隐隐有东西在涌动着让她难过,她却说不出口,只能疑惑:“凌颃之害得您变成这样,您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