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上客人已经寥寥无几,冬夜的寒冷无情地释放,到处都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马路上路灯的光芒也冷清清的,车子也少了,店面紧闭,余留下一地未清理的垃圾。时不时会有瑟缩的人单手扶把骑着电动车经过。
我们三个坐进老王头的奔驰,面对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节奏地闪着黄灯,三个人默默地吸烟。
这样过了好半天洪翔宇开口问:“是不是喝多了?”我们三个中洪翔宇的酒量最好,剩余我们二人平分秋色。
我用夹着烟的手按着太阳穴,缓缓说道:“还成,我混蛋了。”
黄昆开始笑了,一直发出“咯咯”的声音。
“你笑什么?”
黄昆停止发笑,吸了口烟说:“你是不是想孙晓慧了?”
我的心思被拆穿,那是多么龌龊的一面,因为对某个女人对自己的不理会,而对另一个千般好的女人大发脾气,这恐怕是男人好胜脾性中最不堪的一面。我并不生气,因为黄昆是最了解我的。而在他们二人面前失态,我也不会有别扭的感觉。
看我没回应,黄昆便明白我是默认了。于是,他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王雯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孙曼菲哭了好半天,情绪平复后回家了,让黄昆好好批评批评我。黄昆也让她早点儿回家,不必来接我们。
“咱洗澡去吧?”黄昆挂了电话就说。
“洗大池子吧?还去咱们当年常去那个。”
这个大众浴池就在夜市的旁边,历史悠久,但已经多年未去里面的内饰全然不记得。于是,洪翔宇发动了车子,我们一边观察路上是否有交警,一边向不远处的南街浴池缓缓驶去,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很少会查酒驾。
多年未曾光临,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中间的三层楼房已装潢成豪华的洗浴酒店,灯火辉煌。而男女大众浴室分列起两边,对比之下低矮的平房显得粗糙简陋。东边是轰隆隆的锅炉房,白花花的蒸汽冲出,立即消失在夜空中。
我们刚一停下车子,门厅里就迎出一个身着西服的男人,后面跟着的是穿着青花瓷印花旗袍,个字高挑的礼仪小姐,由于室内外温度相差太大,她立即瑟瑟发抖,脸上的殷勤也变得扭曲。
黄昆摆着手,笑眯眯地说:“我们是来洗大池子的。”
这话并未让男经理产生尴尬,倒让他吃惊不少,也许在他的职业经验中,开百万以上豪车的都该进星级酒店。
他指着豪华的酒店,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是我们这里面的大池吗?”
黄昆用手指着平房说:“是几块钱的大众浴池。”
男经理不再追问,摇着头一脸不解地转身走回酒店。而那位礼仪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地奔了回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似是在说这帮穷鬼没事儿开个奔驰瞎装什么大款,害她白白挨了一回冻。
黄昆买了票,8块钱一位,一个锁押金5块钱,如果搓澡的话,把锁给搓澡工即可,押金不再退回。
一钻进厚厚的挡风门帘,我们似乎被眼前的情景拽回了记忆当中。屋子里的一切如旧,这么多年过去,连墙上的涂料都未有重新刷过的痕迹。挨靠着墙壁放了三排乳白色的柜子,油漆斑驳,不少锁扣由于年久失修而破损。七张平板单人床,以二二三的队形排列着,床面上紧巴巴地钉着一层薄塑料膜,颜色已经退成淡黄色与衣柜交相呼应。地上湿漉漉脏兮兮的,零散地放着数十双塑料拖鞋,并非是成双成对,有的索性放弃足弓,左右不分。在墙角处边放着一个硕大的收纳箱边角破损,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着几十双拖鞋,而箱壁外侧上的“已消毒”标志不能给人任何信任的感受。屋子中央二十一寸的小电视上麻点闪烁,呜呜吵吵地叫唤着。墙上两个消防箱极其醒目,水带堆放在其中,并未被盘好。这该是屋子里唯一新增的设施,想必也是被消防队强制要求整改的。
九点半,澡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洗完,仰坐在床上看电视,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中央,一个身着便装的人正扛着炮筒子发射榴弹。依然是巴以战争,大家各抒己见,激烈地谈论其中的内容。我们三个脱了衣服,瑟缩着身子小跑着进了浴室,水蒸气立即在我们的皮肤上凝成水珠,凉飕飕的。
我先在淋浴处热了热身子,准备泡大池子,这是我的个人习惯。他们二位直接入水,一副享受的模样。我的记忆中从小父母就教育我别进大池子,有传染病,我嘴上答应得好,却从不照办。就像谁也知道路边摊和夜市不卫生,可大都依然愿意光顾,因为无论是大众浴池还是路边摊,也许给不了我们最极致的享受,但那种最朴实的市井气息却是那些高档酒店里难以寻觅的。
池子里水温略微发烫,我一时习惯不了,坐在池边把水往身上撩,以求快点适应。但黄昆可不给我磨蹭的时间,他对着洪翔宇的耳边说了一句,二人汹汹而来。我立感大事不妙转身要逃,但已不及,他们二人左右各一个使劲儿把我拉进水中,“噗通”一声,我全身栽了进去。落水的一瞬真确地感受到飘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