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外的林子里,月光照不进去。
来人慢悠悠地走着,全身紧绷,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靠近林子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里面一片漆黑。
倘若他在这里死了,没有人会发现,只要将他的尸体往里面一扔,鲜血就会引来野兽,而野兽就会将他的尸首啃食得一干二净。
他喉头发紧,咽了咽口水,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可是,人已经走到这里了,再退后,是不是来不及了?
周遭一片安静,入了秋,连虫鸣都变得微弱,头顶月亮孤寒,更衬得他身影飘忽,像是随时都会被恐惧击倒。
百里烨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静静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下面的人是怎么想的,总之,他非常希望今天晚上他会是无功而返的。
可惜了。
百里烨张开嘴,无声地叹了口气。
崔守知一直都是站在他身边的人,从他前往边关开始,朝堂中无论有什么动静,都是他偷偷写信告知他。
百里冼登位之时恐会出现意外,也是崔守知提早通知他,希望他能回来主持大局,如有必要,可取而代之。
那时候的崔守知还是向着他的,甚至希望他能趁机杀了百里冼。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在密谋要背叛自己了呢?
吴梦泉向来贪生怕死,他是知道的,可崔守知,他从一开始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就知道他并不怕死,甚至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将唯一的一个女儿送到他府上来。
一切都是假象。
崔守知站在原地很久,终于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古来叛者,都没有好下场。
吴梦泉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提心吊胆,如今真来了,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甚至于还松了口气。
只希望,晴晴能好好活着。
“你来得太慢了。”
林子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来,崔守知颤了颤肩膀,脸上露出些惧意来,这个声音他没听见过,既不是碧雨,也不是贺源,更不是百里烨。
难道自己猜错了?
“你是谁?”
林子里的人没有回答他,低低的笑声从那片宛如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暗中传出来,崔守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影子在他身后晃了几下。
忽而,破空声起,有什么东西在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崔守知虽年纪上去了,可这么多年仍旧没忘了手脚功夫,堪堪旋身避过,脚下还没站稳,便又是一道寒光直刺面门而来。
“你到底想如何?!”崔守知再次避过,却有些微微喘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他新收一擦,警惕地盯着林子里。
里头,只有风声吹过。
树叶刷刷作响,崔守知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那人任何回应,包括暗器之声。
崔守知站在外面不敢走,战战兢兢地等着,生怕他一个转身对方立刻又要放冷箭,更何况对方抓住了他一根小辫子,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呢?
这个万一,他赌不起。
对方深更半夜叫他来,却什么重要的话都没说,只放了两枚暗器,甚至还没打到他,崔守知不相信对方骗自己来是为了杀他。
按照吴梦泉的死法,对方想要他的命,不需要这么麻烦。
而此时林子里,百里烨已经从树枝上落了下来,脚步声藏在风声里,他走到碧雨身后,静静地看着外面那位默默无闻跟了自己很久的老将。
崔守知功夫不算很好,在百里烨手底下甚至过不去三招,原本年轻的时候也是打算跟着百里烨去边关的,可那时候崔守知已经成了亲,一旦去了边关,或生活死,都不由自己做主,百里烨不想他与家人生离死别,故而没带他走。
果然,人心易变。
百里烨叹了口气,他手上其实没有什么证据,甚至今天晚上都不打算杀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只是诈一诈他。
倘若他心中无愧,今晚就不会来。
“将军,接下去该如何?”
“你觉得该如何?”
“杀之。”碧雨眼神冰冷,他跟在将军身边的时间没有崔守知长,却向来以百里烨唯马首是瞻,从不问他此举到底对还是不对,但凡是对将军不利的,全都该杀,以绝后患。
百里烨轻笑了一声,笑声只刚出口,就被林子里的风吹散了。
他之前还与夫人说慈不掌兵,可不知是年纪长了,还是在翊城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他这一颗本该冷硬的心此时却狠不下来。
回去的路上,碧雨仍旧想不明白,皱着一双刀眉使了劲的想,跟在百里烨身后数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