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三傍晚的体育课,是所有人最快意的时光。
此刻出于手伤,周星野却只能坐在高高的看台,对着夕阳,发呆。
操场上人影跳跃重叠,像加了冰块冒泡的啤酒,天空接近微醺的颜色,很美。
却不是她见过最美的黄昏。
周星野十三岁那年,曾经历过一次短暂的,失语症。
接到老师电话,周勇江匆忙由市外赶回,混乱的哭嚎、怒骂、劝导从办公室传出。
门内,两方庭审般,周星野单枪匹马,和同班女孩及其家长对峙。
对比另一方的叫嚣不止,她沉默不语、冷眼相对的神态,像个小恶魔。
走近,才发现她额角细微的挠痕。
周勇江正欲发作,眼睛转向对方孩子脸上斑驳的青紫时,及时噤了声。
班主任作为调和者,也道不出真相原委,只听说几句玩闹后,两个孩子突然大打出手。
这种场合,先动手的人,总是理亏。
加之周星野全程一言不发,气势更是落了下乘。
周勇江逐渐无法忍受任由对方指责诬告,夸大其词,迅速道歉赔偿后,便领了她回家。
闹剧至此仓促结尾。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人再关心,到底是哪一句话,惹得周星野失去理智。
但,正是自那天起,她再没有开口说话。
周勇江是个同大多数父亲一样,五大三粗的汉子,最初以为不过小女孩耍耍性子,直到眼睁睁看见周星野喜怒哀乐,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才彻底慌了。
内科医生说,她的声带很健康。
心理医生说,可能是应激创伤造成的间歇性失语,还需对症下药。
然而症结在哪,周勇江一筹莫展。
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以前那个伶牙俐齿、娇俏生动的周星野,宛如人间蒸发了。
像一只翩飞的蝴蝶,被牢牢地,困在了蜘蛛网。
陪伴了几个月的劝导无果,无奈在初一迎来的暑假,随她意愿,送去了姥姥家。
周星野很小的年纪,姥姥就去世,所谓的家,不过一栋空置的旧城房,穷困潦倒的最初,他们一家人曾就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仿日式的木制建筑,瓦片搭起三角状斜屋顶,二楼阳台的正中,有面巨大且朝阳的落地窗。
傍晚的风,带来山林和湖泊的味道,扬起白色纱帘,细碎霞光飘进来,在窗台和墙画前投下胶片般剪影,点亮幽暗的房间。
安静的,连人也成了静物的一部分。
印象中,那便是她的十三到十四岁。
周星野的失语症,终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奇迹般自愈了。
至于后来。
后来,坐上回家的车,一路阳光铺满山峦和田野,青草的味道,她想象以后的生活,会和那天的风一样。
然而不久,周勇江带了两个人回家。
指着其中个头相近的男孩,对她说,“爸爸朋友的儿子,比你小几个月,以后,就是弟弟了。”
彼时的沈亦安,还未完全褪下稚嫩的外衣,如海水明净的眼睛里,倔强和冷漠,一览无余。
素白的纺裙扫出道道残影,周星野扶着楼梯走下,停在地面三层台阶的高度,抬高下巴,以傲然的姿态俯视他。
那一眼,也让她从此明白,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的,她讨厌沈亦安,周星野想,这一点毋庸置疑。
突然的吵闹,扯断回忆的思绪,操场正中打羽毛球的几个女生,因为一次模棱两可的出界,斤斤计较起来。
看了会戏,周星野百无聊赖,将目光转向身旁。
江雨宁坐在阴影里,正对着一本言情小说津津入神。
没忍住好奇,她偏头凑近,瞥过几句台词,顿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好奇害死猫。
胳膊架在腿上,周星野撑着侧脸,灵魂出窍般陷入了神游。
而她好像也只是对着空气,突然好奇似的,“你说,真的会有人莫名其妙,对一个讨厌的人动心嘛?”
霜糖般的嗓音如钩,江雨宁难得从书中抬头。
若是清醒的她,定然会顶着八卦的脸凑近,“你对谁动心了?”
但眼下,头摇成拨浪鼓,“太复杂了,脑容量不够,这么哲学性的问题,应该留到课上想。”
周星野毫不客气大笑出声。
艳橘色霞光铺满头顶,余晖落在扬起的发丝和笑眼,背景音是青春嘈杂的嬉闹,蝉鸣,和树叶轻响。
是啊,时间还很长。
问题嘛,还是留给以后。
中场休息时间,左侧的篮球场,球衣被随意搭在铁丝网栏上。
死党黄凯戳着孙应南的背,“呐!那不是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