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八年,永宁殿内,灯火昏黄。
萧承睿已是十二旒冠的大晟天子,一把青龙剑拿在手中,剑锋所指正是四岁的皇次女萧念念。
“陛下要做什么?”皇次女的母亲,永宁殿的主人贤妃茗玉一瞬间变了脸色,“陛下有什么火气,冲我来就是,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
萧承睿并不理会茗玉,剑锋向前推进,电光火石间刺破了皇次女娇嫩的脖颈皮肤。
鲜红的血液点燃了茗玉的怒火,“陛下在前朝为难不了臣子,便要来后宫对稚子下手吗?”
“不错,稚子。”萧承睿施舍给茗玉一个眼神,“但并非无辜。”
陛下这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要拿念念开刀。
茗玉丝毫不见犹豫,捧出封妃的冠服和诏书,脱簪跪地,“请陛下保全幼女平安,妾愿就极刑。”
“朕要你就极刑有何用?如你所说,孽种是不配活在世上的。朕心慈手软,让她活到四岁,已是万般开恩。”
“陛下无非是恼恨妾当年不愿生育,过错全在妾身,陛下不必宽恕,惟求饶恕念念。”
“念念?倒真是你会起的名字,真是缠绵缱绻。不过,如今也是难得,你居然会来求朕。贤妃不是一向,最看重些尊严体面么?”
“妾在乎尊严体面,并非要为物议纷纷所扰,而是在乎自己,在乎妾这个人本身。陛下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一个孩子,可她究竟没有身份可言。”
“没有身份?贤妃,你以为朕会被你蒙蔽吗?有身份的中宫嫡子,都要被你这毒妇害的险些胎死腹中,有了身份还不定如何!”
“好教陛下明白,太子殿下未出生之前,不过是妾身体中的一部分,会夺走妾的养分,迟顿妾的思维,干扰妾日常的每一寸细节。妾不生他,是妾的选择。”
“你如今与朕叫嚣这些,有意义吗?朕为刀俎,你为鱼肉,这还不可以使你屈服?一味的偏激和执着,只会扼杀希望!”
“隐忍筹谋或是针锋相对,不论陛下如何看待,不过是妾的选择罢了。挑破她的身份,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妾,都不是好事,单看陛下如何抉择。”
“你还真是软硬不吃!这么多年,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恐怕是没坐上燕王妃的位子吧?还是说,你因为司徒昆之事,记恨朕的选择至今。”
“妾未曾记恨。妾为家国之事牺牲,分内之事而已。太子殿下长大之后作何反应,也与妾没有半点干系,妾挑唆不动他的。”
“朕真的是想不明白你了!你好歹也进宫七八年了,再凉的石头也该捂热了。何况启元是你亲生的孩子,就算没养在你膝下,可芸琪从不曾阻挠你看望。”
“太子殿下是国朝储君,陛下和中宫娘娘的爱子,妾不敢高攀居功。妾没心没肺,的确捂不热。陛下所说的捂热,也不过是三番五次打算要妾性命。”
“你都让朕给别人养孩子了,朕要你母女性命,难道不该?”
“陛下所言差矣。幼女并非公主,自然没有用皇宫的一针一线来奉养。如果妾所料不错,陛下之所以肯与妾废话,不过是看中了妾的价值。”
冰凉的地砖坚硬无比,硌的茗玉膝盖刺疼。寒气丝丝入骨,又如同针扎一般。这一切并未使她屈服,反而跪的更加笔直。
“朕没多少日子了,贤妃,你很痛快吧?可惜了,就算是朕走了,你也休想如愿。你想保全她的性命,就辅佐启元将来稳坐天下江山。”
“妾欲效先王身后沐王妃旧例,请陛下成全。”又是一个重重的响头磕下去。
“能活着,看这瑰丽江山,何苦要去寻死呢?毕竟,还能时不时借商议政事之名,与旧情人见个面吃吃饭什么的,你也舍得?”
“承煦心中所求,皇位第一,先沐王妃居次,妾居末位。陛下想用妾母女做筏,迫承煦辅佐幼主,恐怕痴心妄想。”
“怎见得就一定是痴心妄想呢?如今储位已定,龙凤虎三营忠心耿耿。郑王为宗室之长,所求乃萧氏千秋万代;肃王是朕之长子,林林总总的仗打下来,也有些战功人望。何况,还有亲贵。”
萧承睿蹲下身,扳起茗玉的脸,“如果承煦并无十足把握坐稳皇位呢?你说,他是会一意孤行,罔顾爱女性命呢,还是权衡利弊,争取实权呢?”
松开手,萧承睿拍干净手上灰尘,“朕也可以许诺你,来日启元若朝局稳固,便允你和承煦合葬,也算是朕成全了一对苦命鸳鸯,如何?”
茗玉神色松动几分,萧承睿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朕一生让你误会不止,临了临了,还是希望能解开心结。朕对承煦有手足教导之情,对你也曾真心当过妹妹。”
茗玉垂下头,静静听萧承睿的感慨。
“让你进宫,本也不是朕所愿。那时候以为承煦战死沙场,哪里有心情呢?可克用当众说了你的凤命,朕必须有所表示。芸琪没有儿子,我必须给她一个保障。你对我无心,就不会妒忌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