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阿娘定时没听清,于是微微撑起身子,又重复了一遍,“阿娘,时予还不上钱了!”
“我听到了,你快些躺下,莫要吵醒然然,好不容易睡着。”
鱼娘将她按下,缓声道:“我早猜到他拿不出。”
鱼十鸢瞪大眼睛,“阿娘,您怎么知道?”
“历来任职官员,都是急急往到任地赶的,时予倒好,不慌不忙。”背上的力道轻缓,鱼十鸢侧身看着鱼娘,见她忽而轻笑道:“阿娘猜,他并未有官职在身。”
鱼十鸢听完,心下惶然,“可是、可是他本是锦都之人,若非任职,何故来次?况且,他与燕王殿下的随从熟识,若非官吏,如何解释?”
“阿娘也想不通。”鱼娘摇了摇头,轻拍着背的掌心微顿,又道:“你那黑石子如何了?”
鱼十鸢埋头在鱼娘颈窝间,闷闷的声音听不出悲喜:“那上面的配料繁多,若凭我一己之力,怕是做不成。”
“配料都是些稀有物么?”
“嗯,至少我在青水县不曾听闻过。”鱼十鸢咬着唇,她本想和阿娘说,锦都早已有此物。
但转念一想,她若说了,阿娘许会多心她要去锦都寻黑石子,遂作罢。
“阿娘,我明年该成亲了。”鱼十鸢又往鱼娘怀里钻了钻,语气带了些伤感。
“想清楚了?”鱼娘反问。
“我不知道。”鱼十鸢摇头。
“四匹绢着实有些沉重,阿娘力不从心啊。”
沉重的话语像是磐石,狠狠压到鱼十鸢心头,她似安慰般拍了拍鱼娘消瘦的肩膀,“我知道的阿娘。”
只是这安慰声低微,更像是对自己言说。
夜里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催眠之曲,引人入睡。
“鸢鸢,我那日听说,你身上这毒,锦都有解药?”鱼娘抚着鱼十鸢的后背,忽然轻声问。
鱼十鸢已经有了困意,她迷迷糊糊点头称道,“时予说有。”
“鸢鸢,你若真不想成亲,阿娘心中有一个法子。”
粗粝的大手摇着她的肩膀,美梦散去,鱼十鸢揉着眼睛,不满地应了一声。
“鸢鸢,你听我说。”
“听着呢阿娘。”
话虽这样说,鱼十鸢却翻身背对鱼娘,明显是迷糊之中胡乱应着回应的。
“鸢鸢!”鱼娘似乎真的有了好法子,她坐起身,将鱼十鸢拉出温热的被窝,强迫她面向自己。
“改日你和时予一起走。我对外便称,你嫁予时予了。等过个一年半载你再回来,这样便可逃了人头税,你说是也不是?”
话落,鱼十鸢吓得睡意全无,她抬手反扣住鱼娘的肩膀,压着声音道:“阿娘,你疯了?!”
她不想成亲,一方面是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良人,另一方面,是她本不想离开阿娘身侧,阿娘现下让她离开,完全脱离了她的本心。
“左右你也十七了,出去闯荡闯荡也不错。”鱼娘还在有意劝说。
“不去。”鱼十鸢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不再理会鱼娘,大抵是怕吵醒鱼十然,鱼娘不一会儿便安静睡去了。
耳畔传来鱼娘沉重的呼吸声,鱼十鸢悄悄拉开被角,侧身去看她满面风霜的脸颊。
鱼娘所想之法,确实可行,只是要离开这里,鱼十鸢有些胆怯。
她闭起眼睛,深深叹息。
去锦都,确实多利少害。
“阿娘,我若是去了,你该怎么办呢?”
家里没有人出滩营生意,没有人去捞水货,她不敢想阿娘这一年要如何度过。
睡意不至,鱼十鸢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套了件外衫,一边伸袖子一边推门出去。
李酌修立在院中,将她吓了一跳。鱼十鸢顺着心跳,悄悄掩门后,看向李酌修。
“你今日要走了吗?”
“还不走,木泽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哦。”鱼十鸢点头,去取挂在墙上的竹筐。
“鱼十鸢。”
低沉的声音靠过来,鱼十鸢并未回头,“做甚?”
“去锦都之事,你再考虑考虑。”他一顿,又道:“我的职位,足够护你周全。”
“嗯。”鱼十鸢敷衍般点点头,推开李酌修,埋头走了出去。
李酌修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是风撩着树叶沙沙作响,将那声音淡去了,她不曾听清。
走出百米,鱼十鸢瞧到木泽迎面走来。
“鱼十鸢!”他招了招手,快步跑过来。
“木泽。”鱼十鸢诧异,她不记得说与过他自己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