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亲自出手,推陆柔良去挡剑,那么哪怕此举可能被陆柔良识破,她亦甘心去铤而走险。
眼见着几人已然行至茶棚,孙林雪神色稍滞,开始向旁边悄然挪步。可陆柔良恰正端详怀内萤火,未收到孙芙蕖的眼色。
孙芙蕖只见到立柱隐约摇动,茶棚将坠未坠,却根本辨识不出,食客里哪一个才是荣帮余党。
她急忙间只得狠推了陆柔良一把,催促她赶快回神。
陆柔良猝不及防,撞在了韩愫身上,琉璃罐脱手后重重摔落,“砰”的一声引得所有人侧目望来。
四方暗卫皆被惊动,隐有拔剑上前之势。
原本蛰伏的刺客低啐一声,知道已然被坏了好事。他遂当机立断,平地暴起,朝韩愫飞身而来。
陆柔良因孙芙蕖那一推,脚下趔趄不稳。好在韩愫伸出手扯她入怀,她方不至于摔在那琉璃残片之上。
她扭过头欲朝韩愫道谢,不及开口,便觉得身前疾风忽至,胸中剧痛钻心。
那刺客一击不中,拔出插入她左腹上方的剑,便要再刺她身后的韩愫。焚风却已先于其余暗卫,凌空纵跃,现身在此,出手打落了他的软剑。
陆柔良受伤之处,鲜血随软剑拔出而喷涌,汩汩不止。她只觉得耳内轰鸣,天旋地转,根本辨不清周身众人是在频频唤她,还是在语无伦次地惊惶叫嚷。
孙林雪早就避去了倒塌的茶棚对面,远远地闹中取静,不为这纷杂是非所扰。
因受惊而忙着逃命的无辜百姓,潮水般相互推挤着涌出茶棚,却被已然赶来的相府暗卫们驱散,不得靠近韩愫与陆柔良的身前。
孙芙蕖站立在两方之间。
作鸟兽散的民众,与她擦肩时偶有不慎,害她踉跄。
但她仍旧呆滞不动,失魂落魄地望向身前地上,韩愫怀里已昏厥的陆柔良。
直到执金吾手下的缇骑们闻讯而来,安抚百姓,陆柔良被韩愫送医救治,焚风则调配暗卫将刺客押解带走,孙芙蕖却仍呆愣着站在原地。
陆柔良流了好多的血。
照夜清在琉璃罐落地时,尚未全部死掉。这会儿仍有零星小虫,奄奄一息,于血泊中抖动被沾湿的双翅,挣扎着欲要飞起。
它们奋力尝试着逃出生天,闪烁萤火却最终暗淡熄灭,被一地黏稠猩红的血浆吞没无踪。
几十世的重生,孙芙蕖总算是第一次,没有被韩愫拉去挡剑。这本该是大肆庆贺的好事情,可她笑不出来。
她挡了那么多世的剑,故而比所有人都清楚,陆柔良虽因挡剑受伤,却不该伤重至此。
本应被浅浅划出伤痕的人,为何换作了陆柔良,便这样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琉璃罐碎,照夜清亡,这些显然都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她看着那些挣扎求生却终究死去的虫,看着绚烂琉璃而今只剩残片,凄惶恐惧齐齐涌上心头,只觉得那些虫似陆柔良,亦极似她。
如果陆柔良因这次的剑伤而死,她该要怎么办?
是不是她与陆柔良终究逃脱不掉命运,是不是她永远也摆脱不了韩愫?
孙芙蕖不肯死心,不想放弃,缓缓地蹲下身去,抖着手,拾捡出血泊中破碎的琉璃。
泪水无声坠落,打湿残片上的血渍。
她哭泣到颤抖脱力,视线模糊,却仍强忍着心底森寒惧意,执意拼凑起原本的那只瓶罐。
似乎只要这罐子还在,陆柔良便也必不会丧命一般……
缇骑们正在重新支起茶棚,疏散其中百姓,以稳民心。
血气方刚的一众军爷,因这次不在马上,瞧孙三的这位幼妹便越真切一些。
早在春分时街市之上,孙芙蕖泫然而泣的动人模样,他们便已然见过。美人儿不是第一回哭,却仍旧勾得这一众百炼钢,皆成了绕指柔。
她这样楚楚可怜,简直是哭在了他们心上。
只因为碍于孙芳芝亦在此,他们才不敢上前,对人家的妹妹疼惜劝慰。
手下人纷纷心猿意马,茶棚遂搭建得慢了下来。
孙芳芝顺着他们的目光,瞧见血泊旁正低哭的孙芙蕖,眉头拧起,三两步便走来她的身边。
他伸出手,一把狠掐住孙芙蕖的腕子,将她从地上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