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下。”
陆柔良支着下巴,歪头瞧孙芙蕖每一个极细微的反应。
“联盟第三次战争那会儿,我因为战术核武项目,被调去试验场里。当时我哥说我太小,不明白以战止战的惨重代价,可我偏不听他……”
她眨眨眼,声音压低下来,笑着揶揄自己。
“毕竟我那会儿青春期嘛,天才少女也不能免俗,叛逆到害他头疼。”
孙芙蕖于她眼波流转这一瞬间,再度清晰地觉察出来,她眉目疏淡似画中仙子,但皮囊下的魂灵却恣肆张扬,如不可逼视的灼灼烈焰。
“你知道最后他怎么办了?”
分明孙芙蕖已经错开眼去,可陆柔良并不如她所愿,仍强迫她看向自己。
“我哥怕我杀孽太重,不顾爸妈反对,自己跑到战区去做了军医。他枪林弹雨里几经生死,只为了替我多救回几条人命。”
孙芙蕖记得陆柔良早先提过,她在军中做事,而兄长则与母亲一同行医。
但她家哥哥对她这样疼宠,孙芙蕖的确还是头一回听闻。
尽管陆柔良口中所道之事,她最多只听得懂半数,但这就已经足够在她心里,剜出深不见底的狰狞血洞。
就算她做对了什么,孙芳芝都不可能正眼瞧她。
更何况若她犯错,哪怕并非杀孽深重的罪过,孙芳芝亦不可能似陆柔良的兄长那般,舍生忘死,替她为任何人偿还什么。
孙芙蕖开口一瞬,泪如断线。
“我家姨娘过世得早,是因为与三哥生母勾结。两房合伙谋害主母未成,罪责皆推在了我们这房身上。这事情书里没写,我也是穿来后才知道的。”
除了最后一句,孙芙蕖并未说谎。
她自家那三姨娘,胜在美貌无双,却败在愚蠢至极。
孙府之内,显然二姨娘与孙芳芝母子齐心,而大夫人和一对嫡出子女,则另为一派势力。这两伙人优势在谁,一目了然。
明眼人都费尽了心力,去巴结正房夫人,唯独三姨娘不曾如此。
若能对孙夫人表忠心,依附着主母过活,三姨娘的日子便能够容易许多。
而既然生了女儿,就应该老实本分地夹起尾巴,三姨娘偏偏去与二姨娘共商歹计,实则却根本是被人家当了枪使。
此计未成,二姨娘一退六二五,将他们那一房摘了个干净。
三姨娘被正房主母家法赐死,孙芙蕖这十来年,便一直处境尴尬,在其余两房的夹缝间勉强求生。
她本是聪明人,知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对正房并没有蚍蜉撼树之勇。
怎奈何她的生身母亲实在蠢钝,就连死后,亦留下难题给她。
大夫人亲手杀死了她的姨娘。就算她有意数典忘祖,做那没心没肺的谄媚小人,人家也防她防得滴水不漏,决不肯与她亲近半分。
而既然为正房所忌惮,彼此间隔阂深重,孙芙蕖此路不通,便也再没了别的选择。
毕竟二姨娘智计有限,不足与谋,她不欲惹一身腥。
想她三房早就有一条人命,折在了二姨娘的手里。孙芙蕖未将此恨常挂于心,以她那微薄之力,同二姨娘拼一个鱼死网破,便已是仁至义尽。
她总不至于重蹈覆辙,也被一门心嫡庶相争的二房母子,算计着当枪去使。
孙芙蕖旁观者清,早瞧出孙坚对待这嫡庶二子的态度,可以说邪乎得如同楚人养蛊。
都说南越在灭掉西楚之前,楚都寿川遍饲毒蛊,以破除越国巫祝秘术。
养蛊说来无非是群虫相斗,胜者王之。
孙坚视若无睹,放任孙竹梅与孙芳芝私底下斗得惨烈,哪里与养蛊有半点的差异?
孙芙蕖在孙家,既不得主母待见,于阖府上下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则更是没有一丁点的精力,掺和到二哥与三哥的角力当中。
她挣扎在夹缝里,周旋于双方间,极力地保护着自己不被任何事端波及,却难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于无尽的是非里,习得了满身不入流的“本事”。
可她就算如何的下作不堪,却自认为,没有对不起过孙芳芝分毫。甚至因二人同为庶出,她更是宁愿帮他,而不帮孙竹梅的。
韩愫北征乌夷,孙竹梅想要借机沾光,与韩愫同为郎舅的孙芳芝便不想么?
二哥三哥皆有意随韩愫立下战功,孙坚夫妇偏心嫡子,孙芙蕖却为庶兄,难得地向韩愫说了软话。
孙芳芝赢过了孙竹梅,得以随军扫北,去实现他的抱负,可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莫说一声多谢,或是一瞬笑颜……
将士们凯旋归京,她除了身上流着血的刀口,便什么都没有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