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一开始总是美好的,母皇牵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身后是其他兄弟姐妹们。他们准备去往何地?她想不起来了。
很小的时候她便明白自己是不同的,她是母皇最宠爱的孩子。
母皇过问了皇兄们的功课,只平淡地点点头,但她什么都不用做,母皇就会捧着她的脸,夸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最让人心疼的孩子。
她的身体里似乎流淌着自私与独占的血,她喜欢大哥和二哥,喜欢同她一起玩耍的姐妹,但这不影响她去争去抢,父皇已经走了,那么她便要得到母皇最多的爱。
她真幸运,好像不用她做什么,母皇便最是爱她。
这样充盈而幸福的感觉,让她人生的前十年像是一个美好而童真的梦,在梦中,即便她感受到了虚无,但她抬起头望向母皇,看到她低下头对她展现的笑容时,仍不由沉浸其中。
母皇的手真是温暖,但画面一转,她又坠入到了另一层梦境的漩涡之中。
几个宫人的窃窃私语让她知道了一件事。
母皇要立大哥为太子?
她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太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而皇位是这世上最至高无上之物。
母皇明明说过最爱她,要永远宠着她,为什么要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大哥?
此时李正玉已经意识到这是一个梦了,但她无法挣脱,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被困在这具年幼的身体之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质问母皇。
她明明已经十一岁了,但母皇永远都是那副诱哄着三岁小孩的语气。
面对着母皇的哄劝,年幼的自己非常难过,却不知这难过来源于何处。梦中的情境渐渐与回忆中的过去重叠,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万般思绪,是了,就是在这个下午,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也会被爱刺伤。
母皇的脸渐渐模糊,她又掉进了另一层梦境。
太子册立大典开始了,李正玉像一阵风一样奔跑,穿过表情肃穆的大臣,沿着御阶径直向上,路过正一脸威仪地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走去的大哥,记忆中他的装束有现在这么耀眼吗?
他迎着光站立的样子如同一个神明。
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直到来到母皇面前才停下脚步。她今天失仪了,还影响了仪式,母皇会不会责怪她?担忧的情绪挤满了思绪,她又忘记了这只是一个梦了。
李正玉小心翼翼看向母皇,但母皇只是面带微笑注视着大哥,眼中的骄傲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她小声唤了几声,母皇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刚才她跑过来的时候,她那些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侍女去哪了?刚才经过那些大臣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拦她?
她从大哥身边跑过,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施舍给自己一个眼神。
“母皇,你看不到我吗?”慌乱瞬间侵袭了李正玉的心,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握母皇的手,整个人却像鬼魂一样穿了过去。
恐惧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她像疯了一样在高台上大喊,群臣却没有任何反应,仪式依然进行着。
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所有人都注视着太子,他是国朝未来的主人,是他们要毕生效忠、毕生凝望的人。
李正玉突然发觉自己的行为滑稽且毫无作用,她呆呆站在原地。
其他人的时间在流逝,她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明明站在阳光下,漫无边际的黑暗却笼罩了她。
她在时间的囚笼之中浑浑噩噩待了许久,久到神志都不再清醒,突然,有一个看不清楚面孔的人将一把刀递给她。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不清楚,但他能看到自己,还能与自己接触,她用手去触碰他,这次她的手没有再穿过去了。
最深沉的恶意在她的心间蔓延。
其他人能看到这个人吗?
她转过头去观察群臣脸上的表情,发现他们终于面带诧异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了。
他们看得见,他们看得见!
你们为什么这么在意他?为什么看不见我,偏偏看得见他?
你们不是很在意他吗?那我偏偏要杀了他,我要他像我一样再也不会被看见!
李正玉癫狂地大笑起来,举起刀捅进了身边人的心脏,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滚烫的血洒了她一脸,空气中的血腥味太过浓郁,熏得她的意识都有些模糊。
她抬起头朝母皇看去,见她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踉跄着朝这个方向奔来,只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在群臣的喧哗声中,大哥的惊声疾呼中,她突然很好奇这个被她捅死的人是谁。但她拼命分辨这个人的面容,却只能看见一个没有五官的轮廓。
胸口传来一阵钝痛,李正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浑身颤抖着垂下头,发现自己的心口血肉模糊,心脏露出了半个,跳动渐渐变得微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