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的空气中,到处飘浮着黑色的纸钱灰烬,颜文博站在灵棺一侧,低垂着头颅,静默望着被光头癞子推倒在地上的中年人。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着,但越是这样,王舸越觉得颜文博的神情说不出的可怕。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光头癞子和中年人的身上。
流动的夜风有些寒冷,将灵棺周围的黄幡白幡吹得噗噗作响,贴在棺材正中央的镇尸符被风揭开,轻轻坠到燃着明火的香坛中,烧了起来。
“哎哟劳资的腰啊——”在众人的关注下,中年人从摆放颜家老太太灵位的桌子下身形晃荡地爬起来,却一不小心撞掉了供在灵桌上,老太太的黑白遗照。
遗照摔在地面上,清脆一声,玻璃残渣四溅。
王舸的目光,缓缓向中年人投去,显然那个中年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无意碰撞,撞碎了亡人的遗照。
毫不知情的中年人气势汹汹,指着光头癞子的鼻子破口唾骂:“丑八怪,敢推我?你特么不想活了吧?知道秀娟为什么看不上你吗?你特么就是个穷光蛋,是个丧门星,你赚死人的钱,你成天跟死人打交道,你给不了秀娟幸福!对了,劳资还得跟你坦白咯,还真不是我强迫秀娟,是秀娟自愿上的劳资的床!你追求这么多年的女人,被劳资轻易征服,你特么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失败的?”
把别人贬低到深谷里,是某些人乐此不疲的事情。他们以上帝的视角俯瞰蚂蚁,嘲笑着蚂蚁们可笑的志向,冷默地看着那些蚂蚁脸上,或僵硬、或愤怒、或疲倦,或无能为力的悲惨神色。
光头癞子瞪直了双眼望着眼前得意忘形,回忆着唯美画面的中年人,握住唢呐的手青筋暴露,不断发颤。
姑母见自己母亲的遗照被摔倒在地上,碎成残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扑向不知所措的毕老爷子:“我叫你来主丧,你带着吹丧人迟到、耽误送丧时间,现在你的徒弟和这家伙在我妈的灵堂上发生争执,把灵堂搞得乌烟瘴气!我叫你们班子来,是送我母亲一程的,不是拆我母亲灵堂的!”
年迈的毕老爷子一边惭愧歉疚地向姑母道歉,一边感慨光头癞子的恨铁不成钢。毕老爷子是老烟鬼,年纪大了,一受刺激,就会咳嗽不停。
颜文博蹲下身,拾起被摔碎的颜家老太太的灵位,一脸铁青地望着中年人的背影。
中年人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在灵堂上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间灵堂哐啷一声,中年人头顶一阵晕眩,在所有人惊叹的注视中,他身形一软,倒在了地上。
姑母捂住了口鼻,甚至不敢喘上一口气,她惊恐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和身后用板凳砸晕他的颜文博。
王舸瞪大了眼睛,看着中年人背后托着实木木凳的颜文博,无比的气愤。可现在王舸来不及指责颜文博,他跑进灵堂,蹲下身探了探中年人的鼻息,确认没有死亡,转身对姑母点了点头,姑母这才缓下一口气,腿脚酥软地走向颜文博,打着哭腔对呆怔的颜文博一顿指责。
“大家帮帮忙,把他抬进房间里。”王舸嘱咐完,拨通了急救电话。
等到中男人被抬进颜文博卧室之后,王舸才慢慢扭头,皱眉向颜文博望去。
平日里颜文博做事都很有分寸,不会像今天这样鲁莽冲动,王舸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刚刚的举动竟然会这么缺少头脑。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也就是事发四十分钟后,急救车和刑捕车同时抵达颜文博奶奶家。医护人员中有一名女医生,进入颜文博卧室查看中年人情况后没多久,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招呼其他同事拿单架和陈尸袋。
王舸询问情况,女医生很沉痛地说:“已经断气了。”
“怎么可能?”王舸讶异地说,正准备闯进颜文博的卧室,却被守在颜文博卧室门口的警备人员当场拦截了下来:“干什么干什么?这里是案发现场,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
王舸被挡在门外,这时有几名了解了情况的刑捕,取出手铐,拷上了颜文博。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能带走他!”
姑母死死掰住其中一名刑捕的手腕,拼命将擒住颜文博的两名刑捕往后拽。很难有人能体会到姑母昼夜之间丧母失侄的痛苦。当姑母紧抓住这名刑捕腕部的手被人拽开时,姑母当场晕厥,被医护人员抬进了救护车中。
几乎是同样是时间段,两名医护人员抬着单架,把颜文博房间里的尸体抬了出来。望着陈尸袋里中年人的尸体,王舸这才相信,那家伙是真的死了。
他环顾四周,光头癞子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姑母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颜文博被两名刑捕一步一步押往刑捕车,毕老爷子坐在板凳上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