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隔音非常好,房门被王舸带上的那一刻,大厅的吵闹声顿时被阻隔在外。
颜文博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被审讯人的位置上,并且和王舸相对而坐。
王舸把耳机又往耳蜗里塞了塞,坐到审讯位上,笑嘻嘻地说:“大哥,啥感觉?”
“有点怪。”颜文博如实说。
“要不你坐这儿来?”王舸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文书记口供的位置,但因为蒙放要坐守监控督导,所以王舸就包揽了审讯和笔录两个工作。
“我自己说,然后自己录吗。”颜文博笑笑说。
这时,监控室里的蒙放朝着别再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喊了一句:“你俩特么杵这儿谈情呢?切正题。”
蒙队长的话颜文博听不到,当他看到王舸不悦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大致猜到这小痞子估计是挨骂了。
王舸正了正神色,又润了润声,严肃地说道:“姓名?”
颜文博皱眉。
王舸抬眼看了看对方,然后兀自低头边念边写起来:“颜文博,性别,男,年龄,二十一周岁,身高,一米八三,体重……”
基本信息填写核对之后,王舸切入正题:“颜文博,专案组目前正在调查你母亲滕凤嬅死亡的案子,请你务必知无不言地,把你知道的细节都告诉刑捕司。”
“现在问你第一个问题。在2003年6月到2011年11月的将近九年的时间里,你父亲颜海锋一直在常青市神华矿业有限公司旗下的洪山矿区担任总会计职务,十年前有线索表明,你父亲一直存在替神华矿业做假账、甚至贪污公司流动资产的嫌疑。所以请你仔细回想,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否有留下什么账本、或者大额现金之类的东西。”
颜文博坐在椅子上,对方的话一点点地将他带回到遥远的十年之前。
颜海锋是从穷苦山村里苦读出来的第一个大专生。
在他们的那个年代,大专生下矿场、做会计,是屈才。
虽然做的是文职,但颜海锋在矿场上既管账又管钱,实质权力比矿长还要大。可在颜文博的印象里,这个家庭最多只能算小康,颜海锋和滕凤嬅都是固定薪资,两个人每月加起来大概是七千块钱,其中五千块钱作为每月的开支,剩余不多的部分会存进银行。这些年,家里很少存在工资以外的收入。
颜海锋很老实,做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原则,这是得到很多人公认的。
不过提起账单,他记得小时候,就是颜海锋出车祸去世的前几个月,他总是会把矿场的账单拿到家来,然后一头把自己锁进屋子里,不吃也不喝。
刑捕好几次登门,将颜海锋带走审问,再后来颜海锋发生车祸,他涉嫌贪污、做假账的事情最终无从查起。
也正因为父亲的这件事情,颜文博险些无法被京都政法大学刑事侦查专业录取。
王舸刚刚的问题里,所提到的假账账本、大额现金之类的东西,颜文博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也许它们从来没有过;又或许存在过,却早已被销毁;抑或一直藏匿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不曾被人发现。
关于颜海锋究竟是否做过假账、又是否私吞公司财产的问题,似乎谁都没有办法证实。
这个问题,颜文博只能以摇头作为结束。
王舸慢慢停笔,抬头问对方下一个问题:“你父母二人之间,夫妻关系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犀利,也很阴晦,甚至可以说有些荒诞。
现在已经证实的是,洪山矿场墙壁上的那具尸骸属于滕凤嬅,那么十年以前和颜海锋一起火化、合葬的就是另外一个未知的存在。
颜海锋和那个女人,坠崖的时候,分别坐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上;而滕凤嬅又是差不多同时间段被杀害、嵌在墙上的,那么就存在一种主观上的可能:
颜海锋与一个类似第三者身份的女人,在暧昧关系被发现后,或失手、或蓄意地,将滕凤嬅杀害,然后两人合伙、抑或与专业泥瓦匠合伙,将其尸体藏匿在墙体上。
针对这个问题,颜文博又摇了摇头:“他们俩的关系很好,很恩爱。”
“有没有一种可能,”王舸三问对方:“是颜海锋在外面有第二段纠葛,而你以及你母亲不曾发现的呢?”
颜文博静静地盯着王舸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错觉对方很八卦,很想了解这一段。
尽管他知道,王舸不是那种喜欢多问的人。
那么连续提出这两个问题的,应该是王舸耳机另一端的那位。
显然王舸也意识到这两个问题的尴尬之处,草草做了个总结:“不完全排除情杀的可能性。”
接着他皱眉地摘掉耳机,问了对方第四个问题:“当年修建厂房的那批泥瓦匠,你还有印象吗,还记得哪些人?”
颜文博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他仍旧无能为力。
他从小就不喜欢在矿场那一带待,环境脏乱是一方面,那些工人都是粗人,满口粗俗。外加每次送完饭颜海峰都会让他直接回去,所以他和那批工匠之间,就连基本的眼熟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