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这条路颜文博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虽然经年过去这里灌木丛生,原本的土石小路也被杂草遮掩,但他依旧能够凭靠记忆里的路线,一路往前。
冥冥之中有一段若隐若现的声音在呼唤着他,在牵引着他。
上来。
对,就是这条路,上来。
他一刻不停地爬上山坡,于是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泥石小路的尽头。
“那个旧厂房文博知道,蒙队长,我们跟着他走就行。”五十多岁的胡宝坤是个单身汉,没什么文化,这么多年单靠在皇子宕村里,经营一亩多的田地养活自己。
他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替蒙放细心地介绍:“这里是洪山矿场的旧址,矿场不干之后,机器要么被倒卖,要么作废铁处理了,只剩下个空壳厂房没有拆。要不是遇上山体滑坡厂房倒塌,是不会把那具墙里的人体骸骨冲出来的。”
“这十年间,村子里有什么人失踪吗。”蒙放问。
胡宝坤摇了摇头:“我估摸着那个人不是村里的。哦,蒙队长,我们到了。”
一幢被山石冲塌的旧厂房,隐约出现在不远处昏暗的视线里。
蒙放布置完警戒线后,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强光手电筒的灯光一晃一晃的,于是踏着残败的砖石连走带跑地赶了过去。
彼时颜文博正背对着蒙放,蹲在砖墙的拐角处,像一块沉默的顽石。他勘察的这一块钢筋混凝土的墙壁完全被冲垮了,断裂成两截倒在水泥地上。
手里的强光手电就照射在那道不规则的断裂口上,很明显地能看到一块发白的脊梁骨。
蒙放踩着砖石,上下扫量着其它的三面墙壁。
藏尸的这面墙壁,和其它三面墙壁有很大程度的不同,首先它很厚,大约厚达七十公分;其次这面墙壁的中间部位,也就是藏匿尸骨的部分,完全用钢筋水泥和碎石浇堆砌成,没有用到砖块。只是为了把整具尸体完全藏进墙体。
颜文博的举动,在蒙放的眼里就显得很奇怪,他静默地站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注视着其背影。
打从在公墓陵园上车开始,这个年轻人就变得非常奇怪,他表现得很迫切,似乎很想知道这具尸骸的身份。
“这个人,你认识?”蒙放试探性地问对方。
颜文博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疯狂地在厂房四周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块大石头,高举过头顶,狠狠砸到下半截墙体上。
墙体被一块砖石斜顶着,按理说应该能够被砸断,但也许是身形太单薄,力量不足,这么大一块石头砸下去,仅仅是掉了些碎泥屑。
颜文博于是偏过半个脑袋,朝蒙放怒吼一声:“你特么杵这儿吃屎吗!”
视线虽然混糊不清,蒙放却能看到对方脸上暴起的青筋,以及充血的双眼。
虽然眼前这个年轻人到中队报道才两个月出头,但平日里的颜文博在刑捕中队,就像那张脸一样温润谦卑,给人感觉很舒服。
可刚刚的那一瞬间,蒙放觉得这个年轻人很陌生。
如虎,如狼。
胡宝坤俨然也被颜文博无端一吼吓坏了,半迷茫地问蒙放:“蒙队长,颜文博这小子……怎么跟中邪了一样。”
“没事儿,”蒙放把大黑伞塞到胡宝坤手上:“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在外面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胡宝坤闲着无聊卷了根旱烟塞进嘴里,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周围吹来的风也冷嗖嗖的,邪乎得狠,像是能渗进骨头里。
“你丫怀着这个态度办案?!”
一阵怒吼从不远处破败的厂房里传出,又吓了胡宝坤一颤,慢慢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一只滚落出来、最后停到不远处杂草堆里的强光手电。被墙挡着,他看不到两位刑捕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听动静二人刚刚应该是动手了。
没带手机看不了时间,外加手上没火抽不了烟,时间在胡宝坤这里就变得格外漫长。
两位刑捕一前一后,从厂房的废墟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蒙放抽了两根烟,一根叼在嘴里,一根递给胡宝坤。
“他……”胡宝坤接烟的时候,注意到颜文博的脸上挂了彩。
蒙放回头瞥了颜文博一眼:“摔的。”
“你得跟我们去做个笔录。”蒙放吞云吞云吐雾地把小块骸骨连同取证袋一起塞进皮包,提醒胡宝坤。
颜文博站在左后方的黑暗里一动不动,看不清面相,也看不见神情,只有嘴角的一抹鲜血,红看着格外显眼。
夜晚起了雾能见度低,外加这条盘山公路又特别窄,蒙放把手里的方向盘握得死死的,可即便是这么紧张,他还是会偶尔斜一斜眼,看看副驾驶。
自从上了车,颜文博就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雨刮器,一句话不发。
倒是后座的胡宝坤觉得无聊,兀自低头裹起了旱烟,当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没火,遂又把旱烟塞进了烟袋里。
车里太安静,除了雨刮器有规律地“滴答滴答”着,就只能听到轮胎轧到石头土块的声音。胡宝坤刻意地咳嗽两声,说:”文博啊,坤叔得有五六年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