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博再度接到王舸电话的时候,正蹲在草坪上,一块一块地翻找着玻璃渣子。
“喂?抓到了?”颜文博问。
“别提了!”电话那头抱怨说:“被一个小妮子耽误了。”
紧接着就有人接茬:“叫谁小妮子呢?”
颜文博不明所以,问:“你在哪。”
“在麦当娜呢。”王舸说。
“汉堡好吃?”颜文博揶揄。
“我特么三两句跟你说不清,”电话那头炸了:“你赶紧来,那个家伙跳窗把我甩了,前面不远是偃庆老城区,给他混进去咱俩今晚有得忙。”
颜文博的身后,邹文强被两个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了出来。
绳子解了,双手恢复自由,一手捂着臀,一手死抓担架边缘“啊哟啊哟”地干嚎。
“你们稳一点不行吗,劳资骨头都给你们颠散架了!”
颜文博回避地捂着手机录音口,他很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刘队长已经派人往偃庆老城去了,你发个定位,在那儿等我。”
八点一十分左右,颜文博和王舸会和,一起来到了老城区的入口。
所有的出口都被管控起来,刘丰和其余七名刑捕已经展开行动,逐家逐店搜查着可疑的人员。戴着口罩或随身携带手套脚套或者破窗锤的、身高180以上的男性、头发湿热、面色通红、喘着粗气、衣服潮湿,都是黑衣人具备的特征,凡是具备这些特征的人,都要进行排查。
王舸和颜文博并排走在主干道上,在他们两边,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深巷,整个老城区呈“丰”字型分布,主干道两边的分支却比“丰”的枝节更多。
但好在所有的分支都是死胡同,黑衣人只能够活动在这个“丰”字型的范围里。
但这一片区域,商户有一千七百多家、常住居民六千五百多户,夜间街道的流动人口四万多人,十几名刑捕要在这么多的角落、这么庞大的人潮里,找到一个不曾现出真面目的神秘凶徒,困难程度不易于在拥有上万头绵羊的羊圈里,找到一头随时能乔装成普通绵羊的恶狼一样困难。
“现在口罩、手套之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累赘,”颜文博双手插兜,走在主干道的大街上:“他一定会尽早地销毁,但上面留有指纹毛发,这么一个心思缜密、精通反侦察手段的人,绝对不会把它们随意仍在路边的某个垃圾桶里面。”
这段城区当之无愧地旧,就算是主干道,头顶发黑的电线历经几十年风吹日晒,已经老化发硬,甚至断裂。京都城历年的火灾统计数据里,偃庆老城的事故最多,绝大多数都是线路老化直接引起的。
王舸还生着闷气:“全怪那个小妮子,不然我早就抓到他了,真晦气。”
颜文博知道对方有这个实力,但现在的客观事实就是没有抓到,所以也不宽慰对方,直接捂上了耳朵:“多想想怎么样能弥补过错吧。”
“现在怎么弥补?”王舸指了指街道两边数不清的巷子:“跟蚂蚁洞一样复杂,怎么抓?”
颜文博听腻了对方的牢骚,找了条最近的巷子钻进去:“分开走。”
一人进了左侧的巷子,一人进了右侧的巷子,中间隔了一条主干道。最开始的几秒钟一开始,颜文博还能看见王舸傻里傻气地踢着他那条巷子口的易拉罐,但随着脚步的深入,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连街道口的嘈杂声都听不太清了。
只能听到附近“滴——哒——滴——哒——”的滴水声,应该是附近的哪条破管道漏了水。
脚下湿漉漉的,有点滑,巷子太深,常年照不到阳光,外加环境脏乱,地上长了苔藓。
巷子偏僻,前方有个锈迹斑斑的灯柱,灯泡坏掉了,它从灯座里脱落了出来,仅靠两根电线连接,远远地看像吊了颗黑黢黢的人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很刺鼻,很难闻,像是胶纸袋子?颜文博掏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
“噔噔噔——”电量不足提示。
开不了手电筒,颜文博只能凭借屏幕微弱的灯光往前,直觉告诉他,必须找到是什么东西烧焦。
不远处有一个糊满油潲的垃圾桶,在它的旁边,隐约能见到一丝火星,和没有散去的黑烟。
颜文博踩熄地上的最后一丝火星,蹲下身拾起没有燃尽的部分,像是一些蓝色的胶纸袋。但他很清楚,胶纸袋是不会散发出刺鼻味道的,那种味道更像是橡胶。
什么东西是用橡胶制成的?橡胶垫,游泳圈、皮包、轮胎……
橡胶手套。
再往前走,是一幢很破、很旧的居民楼,七层楼,要上楼只能靠一条老旧的楼梯。
颜文博站在铁栅栏的门口抬头仰视,一层层台阶蜿蜒旋转,简直让人头晕。
他迟疑地迈开了第一步,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变得不可控制。
从最开始的迟疑,慢慢地变成渴望。即便这套楼梯的声控灯并不灵敏,灯光昏黄闪烁,他依旧不畏不惧。
只因为刚刚站在楼梯底部,他看到最上层的灯光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