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然不知不觉说了挺久,一口都不带歇,反而越说越兴奋,连语调都明显变了。
她抑扬顿挫的调子配上那生动的表情,更增添了听众的乐趣。
曲清萸心想,原来叶舒然也并非对什么都无所谓,提起古玩她立刻就像是换了个人。
但她只是多打量了叶舒然一点,并没有当面说出她的变化,也没有以此打趣。
叶舒然忽然指了指柜子里的玉盘:“这个啊是我从对面许叔手里捞回来的。”
她特意指给曲清萸看,许叔那家店就在斜对面。稍微调转角度就能看到。
不过店门此时关着,看样子已经提前放年假了。
叶舒然想起往事,笑意渐深,语速也变快了,还带着不自觉的小骄傲跟得意。
“当时有个客人抱着这玉盘去找许叔,说是想卖20万,许叔看上面纹路不好,又有几条浅浅的裂痕,所以压了价。正好那天我去他店里溜达顺便给他送酸茶,听见他们在僵持,后来就跟爸妈商量,买下来了。”
她正好也探身在看许叔的店,因为站得比曲清萸更远,几乎要把脖子都伸过去才能看清。
这样一来,她和曲清萸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而她说话时恰好就对着曲清萸的耳朵。
吞吐间温热的气息就这样钻进了曲清萸的耳朵,连同那份活泼和得意都一并传递了过去。
曲清萸本打算转回头,却被这道气息镇住,顿时僵了下。
她的耳朵隐隐有些发热,很少有人能突然贴这么近跟她说话,尤其是关系一般的。
她定在那里,想要等叶舒然自己把姿势调整好。谁知那人话虽停了,人却好像还是老样子。
曲清萸闭了闭眼,缓缓转头,生怕幅度大了会发生意外碰撞。
四目相对,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不说点什么,气氛会很尴尬。
曲清萸抿了抿唇:“那你们最后花了多少钱?”
叶舒然也发现了她们此时距离过近,讪然后退了些,指向许叔的店时也不再探身了:“25万。”
曲清萸诧异:“比卖家开价还高?”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那玉盘两眼,东西确实不错,25万的收购价也还有不少赚头。
只不过,没人会这样做生意吧?竟然还主动给卖家抬价,难道是嫌钱多?
看出她的疑惑,叶舒然笑着解释:“他们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听了来龙去脉。其实卖家一开始是打算开28万的,但是急需要钱,所以自己压低了价格,谁知许叔觉得只能给12万。”
曲清萸点了点头,这样就比较符合常理了。
“那许叔没生你的气?”
叶舒然眨了眨眼:“一开始是有点生气的,但后来我跟他解释了我的理由,他就不怎么气了。”
“什么理由?”
“古玩不是买菜,没有那么多替代品的。卖家来出货肯定是想找个能识货又给得起价格的买家。如果我们趁着人家有难处就故意压价,那今后有好货也未必首选我们啊。口碑败了,以后来南溪出的货都是其他地方挑剩下的,那还怎么做生意。”
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许叔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他的确是觉得品相不值那个价,但我和爸妈看了以后都认为25万也值得,所以就买了。之后许叔自己想明白了,是他看走眼而不是我们故意破坏他的生意,所以就没事啦。”
曲清萸见她表情轻松,眼神坦荡,反而有些感慨:“你们这里的竞争氛围还挺融洽。”
叶舒然嘴角弧度扩大:“良性竞争,大家都有生意做,都能赚钱。”
她的表情和语气带着自信和天真,又好似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按照曲清萸的性子,这时候应该会泼盆冷水,笑她太天真。生意场上最多的是尔虞我诈,哪来这么多良性竞争。就算你想,你的那些竞争对手也未必如你愿。
但看着叶舒然,她好像有些不忍心。
一是不忍心打击她的纯粹,二是从叶舒然的脸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当初她也曾希冀过生意场上干净些,只可惜经历越多,泥潭污秽也就见得越多,心便慢慢冷了。
她盯着叶舒然看了一阵,淡声道:“但愿如此。”
叶舒然却忽然轻叹:“我知道,你们肯定都觉得我太理想化,有利益的地方怎么可能岁月静好。”她无奈撇撇嘴,“但人总该有些希望,也该留些底线,不是吗?”
这一刻,曲清萸又觉得叶舒然并非不谙世事的象牙塔骄子。她其实看得懂世间浑浊,却还是固执保留着心中一片净土。
眼前叶舒然的形象变得立体复杂起来,曲清萸没法像之前那样,单纯将她归为小孩儿或是村宝了。
叶舒然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胳膊:“你跟我来,还有更好的。”
她领着曲清萸往里走,去参观后面的展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