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参将署衙里,参将师襄坐在堂上六神无主。
随着离腊月越来越近,兰州营的将官们谁见了师襄,都觉得很疑惑。
他们的参将虽说是使了银子和门路落得实缺,但也是临洮卫世袭军官出身,确实是有本事的人。
临洮卫这地方遍地李家人,历任实授指挥使大多都姓赵,祖上是会川伯,师姓并不算大,但也不小,最早能追溯到跟着冯胜打李思齐受封临洮百户的师福。
而且世袭指挥使有可能没什么真能耐,但世代分管军纪、训练的世袭指挥佥事,却是个格外需要努力奋进的职位,很难有草包。
指挥使是草包,还有指挥佥事管军纪、训练,指挥佥事是草包,那可就完蛋咯。
师襄给部下带来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有胆量,哪怕今年秋防,元帅府陈兵河口,双方对峙那么紧张的环境,师襄都神色如常、镇定自若。
唯独这几天,日复一日,师襄的紧张情绪愈加严重,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参将心里有事,而且一定是大事。
偏偏面对部下询问,师襄什么都不说。
他没办法说,因为他的忧虑来源于自己无法参加大元帅的婚礼。
他花了三千两银子买的官,为的可不仅仅是个破兰州参将的差遣,他要的是未来。
什么是未来,就如临洮卫世袭指挥使赵家人的祖先赵安,赵家人本是李思齐的爱将,背叛李思齐投入明朝,后赵琦因牵扯蓝玉案被太祖皇帝处死,从弟赵安也被罚戍至甘州充军。
赵家人世代盘踞河西,从宋朝时就喜欢养马,家中一直有千余匹大马,家族习惯每年挑选五匹最好的马贡给朝廷,历贡宋、元、明三代。
即使充军赵安也坚持每年给朝廷贡五匹好马,一直贡到靖难,讨得成祖皇帝欢心,得授临洮百户,后来立下功勋,于正统年间受封伯爵,世袭临洮卫指挥使。
四十九年,从充军罪犯摇身一变,伯爵之尊。
前人创业的智慧已经摆在师襄面前,改朝换代的机会难得,但碰上了抓住他,就能让家族兴盛百年。
孟子说得好啊,惟有智者方能以小事大。
在西北这一亩三分地上讨生活,还有什么比大元帅大婚之日,亲自送礼更大的事?
没有了。
礼不在轻重,轻重只是能力的体现,有没有,则关系到心意,心意很重要。
那么问题就来了,现在皇帝的眼线曹化淳进了新城,导致师襄无法亲自前往新城送礼,难道这还不值得他焦虑吗?
眼看婚期临近,师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部下向他报告:“将军出大事情了,西安遇袭,有流贼万余高举闯字旗炮轰西安府!”
师襄先是一惊,随后喜上眉梢,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小枕头儿吗?
他详细打听了情况,待将西安府的事情都探听明白,心思就彻底放松下来。
师襄去过西安城,万把号人对那座雄城来说啥也不算,那城是洪武年间在隋唐旧都皇城基础上重建的,城墙高三丈有余、底宽五丈、顶宽三丈,城周足有二十七里,夯土包砖,城墙上垛口五千九百八十四个,敌台九十八座,还有宽阔的护城河。
跟西安府城比起来,兰州都不算大城。
对这种像山一样厚实的城墙来说,别说千斤的重炮,就算一百门万斤重炮排开了,用二三十斤的炮子敞开了轰一天一夜,砸三十万斤火药下去,也轰不塌这座城。
带不带炮、或者带多少炮,都没什么意义,只有粮食,带多少粮食带多少兵才有意义。
打这种城,靠的是大势,是人命和人心。
拔除西安府周围所有机动重兵集团,扫平城外一切反叛力量,拥有屯驻大军消耗的巨量粮草,围到城内人心崩塌开城献降,或者用人命填平所有阻拦。
眼下这些条件,那支闯贼都不具备。
因此师襄判断,这支流贼围攻西安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多半是意在抄掠关中粮草,兰州暂时不会受其影响,他这才装作惊讶:“坏了,曹公公还在河湟!”
师襄拍着大腿道:“备马,速速备马!”
当天下午,兰州参将擅离职守,驰马渡黄河进谷地,率亲信携礼物,在河湟东关守军的指引下一路向新城驰去。
赶到新城,刚刚好是腊月初一,元帅府从今日开始摆设宴席招待宾客亲朋,满城张灯结彩、炮声遍地,帅府衙门隔壁的大院摆满宴席,乐声阵阵,招待各地赶来的宾客。
送礼的马车在街上拥堵,报喜的门房嗓子都喊哑了,身着飞鱼斗牛服、官袍藏袍蒙古袍的宾客穿行街市,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突然门外一声报喜:“大明兰州参将师襄,恭贺大元帅新婚之喜,礼单……大烟花四个。”
报喜的门客都傻了,宾客们也纷纷停杯投箸,目瞪口呆地看向门口。
这个人好勇啊,居然敢报大明参将的名,且不说这半院子坐着的都是叛军将领,曹化淳那帮子锦衣番子和武宦官可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啊。
更何况礼单就更离谱了,虽说来者是客,新城学院的生员确实有贺二百文铜钱的,但是什么叫大烟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