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言台吉没穿铠甲,着缎面袍子坐在墩台上,心中对军阵并无畏惧。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火落赤家八个儿子,小拉尊是最小的那个,前几个儿子岁数都很大,也都和明朝打过交道。
摆言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曾经随父亲支援宁夏的哱拜,见过明军的大阵仗。
“是我太老了吗?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说话?”
摆言苦笑一声:“罗哲嘉措也这么说。”
刘承宗没听懂,把陈师佛叫过来:“翻译。”
他本来想秀一把自己的蒙古言语,但考虑到可怜的词汇量,只会一些‘放下刀’、‘降者不杀’之类的话,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对陈师佛问道:“罗哲嘉措是谁?”
陈师佛都不用问摆言,直接道:“罗哲嘉措就是小拉尊,白佛转世,全青海蒙古的上师。”
刘承宗愣了片刻,在心里大概弄明白为啥,拉尊的哥哥岁数都够当拉尊父亲的原因了。
合着火落赤生这个儿子是政治需要。
和蒙古血统的四世喇嘛一样,想必火落赤生小拉尊,也是因为有活佛说,我的转世必会生在你家,所以火落赤就在晚年造了个娃。
“问问他,拉尊也想让我给他上贡?如果是这样,就不用说了,后面各凭本事,看谁给谁上贡。”
陈师佛把刘承宗的话转述给摆言,摆言脸上并无大的波动,仍然笑眯眯道:“我不是来宣战的,你们到青海来,一定要打仗,我只是来避免你和我们打仗,我先说条件,你们考虑几天,我会在这住着。”
刘承宗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随后摆言对随从招招手,随从抱来狼毒草纸做的书上前,摆在墩台上。
摆言道:“这是拉尊送给你的礼物,你让人看一看他,如果原意用,拉尊不会对日月山七部的事怪罪,还会把海北让给你,只要每年一千匹马。”
刘承宗闻言大笑,这个小拉尊,怎么说呢……就好像青海的一面镜子,竟会如此相像?
这家伙做事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拉尊好大方啊,把这么一片不归他管的地方送给我。”刘承宗大笑道:“不如这样,你告诉拉尊,每年给我一千匹马,我允许他在乌斯藏牧马。”
摆言特别难受,想打仗。
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来,应该让小拉尊自己过来跟这人谈。
摆言从前以为自己最小的弟弟是这世上最不愿吃亏的人,谁知道现在面前有个比拉尊还不愿吃亏的人。
“我希望你知道,拉尊给出的条件已经很合适了,你从汉地来,马对你们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但在这不是。”
摆言终于皱起眉头,抬手控制不住,指了指刘承宗道:“你除了海北,还想在青海哪里种地?如果你不是汉人,从强占日月山我们就开战了。”
“一千匹马,日月山一年就能给你四百匹,海北还有那么多番子,这些东西都是白送给你!”
看他恼怒,刘承宗心里就舒服了。
他笑呵呵道:“你怎么还急了呢,乌斯藏那么好的地方,你们过去一年不得养几十万匹马?我才要一千匹。”
他们说的海北,就是青海湖以北。
说罢,他不再嬉皮笑脸,道:“我当然要去海北,拉尊如果能让海北几万流虏全部撤走,我就每年给他一千匹马,他能吗?他不能,那我为何给他马?”
他拍了拍摆言带来的书,挥挥手道:“你可以在这住着,也可以回去跟小拉尊通通气,我看看这东西,过些日子我们再谈。”
刘承宗心底,巴不得小拉尊动兵到这里袭击他,因为他没办法去袭击小拉尊。
他的士兵还在习惯河湟谷地的高度,这里比陕北高了一千多米,氧气变少,让他们的体力消耗变大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河湟谷地是这里最低的地方。
但再往西走,走到环湖区域,会更高一些。
而小拉尊所在的黄河南岸白石崖,尽管于东南群山之中,但那的高度不亚于青海环湖地带。
即使是西宁的兵,到那边去都会有一两天体力下降的情况出现,更何况他们这些从陕北来的兵。
所以他们才需要在俱尔湾整训,然后再向青海湖区域挺进。
摆言见说清楚一千匹马轻而易举,还是无法说动刘承宗,也干脆不再多说,寄望于那套律法,便点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师佛:“好好看看,对你们有好处。”
刘承宗注意到摆言这个动作,命护兵把他们带下去,腾出一间地窝子,供给食物、严加看管,随后才问道:“这是什么,经书?”
陈师佛翻开看了看,道:“大帅,这应该是乌斯藏那个藏巴汗制定的律法。”
“律法?”
刘承宗第一次对小拉尊的用意感到疑惑不解。
其实他对小拉尊感官还行,每年索要一千匹马,谈不上苛刻,甚至站在拉尊的角度上,还吃亏了。
因为这无非是把刘承宗当做类似元朝时的包税官,收够一千匹马,剩下的都归他,无非是横征暴敛的程度问题。
但他原本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