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清夜月, 照应着洛阳城内千家万户。
小阎王在前方领路,左转右绕,最后径直带她到了一家生意冷清的客栈, 要了两间上房。见芙蓉饿得没力气,让她先回房休息, 他则管客栈掌柜买了食材, 又借厨房一使,亲自下厨煮了碗面。
吃着热腾腾的面, 碗里还卧了个鸡蛋,平时在沈家连丫鬟都嫌弃简素的食物,此时叫芙蓉尝着却觉得比什么都美味。她吃相斯文,但速度极快,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整碗面条, 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吃饱后便幸福地往椅背上一靠,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回来了。
小阎王不急收碗筷, 坐在她对面, 只同她商量:“明日送你去洛阳太守府?”
芙蓉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答应,只道:“江风眠在洛阳。”
“你怕他会狗急跳墙?”小阎王笑了,形容起自己生父是狗毫不嘴软。
“劫持我的那几个归元山庄弟子,在城门口撞见了江清浅。江风眠一直遮遮掩掩的,就是怕身份败露,谁能想到一朝被亲闺女给叫破了。”芙蓉嗤笑一声。“他还当我不知道呢?在京城那会儿我就认出他了!”
提起京城, 小阎王终于问出心中不解:“你和他无冤无仇,他掳你来洛阳作甚?”
“因为……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小阎王好笑:“不说算了。问你正经的,明天送你去太守府?这儿的太守认得你家里人不?让他们派兵护送你回家去。”
“我不走。”意外的是,芙蓉竟然拒绝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明天早上,你找人送一封信去太守府。”
“那你呢?”
“我要去少室山!”
“那儿都是光头和尚,你一个姑娘家去少林寺干嘛?”
芙蓉冷笑一声:“江风眠恁大的狗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狠狠教训他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气!他不是武林盟主吗?我倒要看看,这道貌岸然的狗贼敢不敢打上少室山去!”
小阎王:……
同样的夜里,康禹和梅寻玉终于带着强力外援方教主赶到,却发现院门大开,走进去才看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人,不知死活。
康禹登时就变了脸色,挨个将地上的人看了,确定不是芙蓉,又匆匆推开各扇门进屋寻找,连厨房都没放过,却连小姑娘人影也不见。他急得几乎要淌泪,被梅寻玉拍了拍肩膀,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说不定是芙蓉妹妹逃出去了呢?”
他二人在一处慌乱着,方非池已经确定了地上几个人是被药迷倒,撇了那两个小子一眼,吩咐:“去,找了绳索,把这几个人捆起来。”
他们倒是不在意方非池颐指气使的语气,反倒惊讶地看向地上:“他们没死?”
“……显而易见。”
按照方教主的吩咐,康禹往那几个人脸上泼了水,很快就挨个转醒了。其中唯一的妇人一醒来就乱喊乱叫,嚷嚷着“你们是谁?我儿子呢?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逼得方教主点了她的哑穴。
剩下三人,方非池也懒得多说话,随手抽出其中姓张的那个弟子佩剑,手起剑落削掉他一条胳膊,又嫌他叫得杀猪般难听,勒令梅寻玉去找了抹布来堵嘴。
有了这么一招杀鸡儆猴,接下来方非池问什么,其他二人都有问必答十分配合,每个问题都答得详尽备至,唯恐哪里说得不到位也被砍掉一条胳膊,压根儿无需威逼利诱。
对这动辄断手断脚的血腥场面相当不适应,康禹一开始别过头看向了别处,可当这几人逐个开口,他飞快转回头,心则一点一点沉下去,仿佛落入深渊。
当初神剑门惨遭灭门,唯他一人活下来,惨烈的夜里他只听出四个凶手,三男一女,带着吴语口音的低声交谈。一年多过去了,他日夜不敢忘记,总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回想起那一天,用力记住所有凶手的声音。
现在凶手就在眼前,他恨不能立刻持刀结果了这几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等方非池将所有与芙蓉有关的问题都弄清,始终立在一旁的康禹突然出声,脸色沉郁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当初神剑门,是你们下的手。”
他不是在质问,而是陈述。
被捆着的四人都愣了,齐刷刷看过来。见状,康禹抽出匕首,上前两步,瞪着他们脸色仿佛要吃人。“你们怕是忘了,神剑门还有一个人活着,那就是我!”
见此情景,饶是早就知情的方非池都惊呆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江风眠手下就那么缺人,来来回回办缺德事的都是同一拨不带换的。这不,叫苦主撞见了。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几个凶手包括被点了哑穴的湘夫人都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因为康禹根本不给他们承认或否认的机会,显然是认出了他们。清瘦少年握着匕首一步步靠近,归元山庄诸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连梅寻玉都念了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